我瞬间泄了气,不满道:“师父,女孩子长大了就不许随便摸头了!”
他笑了笑,目光柔和,道:“明达你知道吗,你的母亲,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阿娘?”
“她是我见过的,最倔强的一个女子。”
这和别人说的可一点也不一样!宫里的姑姑,她们口中的皇后从来都是心善温和,从不见动气,无论对谁,都一般和善。
说得简直和活菩萨一样!
可师父却说,这样温婉的阿娘,是她见过的最倔强的一个女子。
“面上柔弱温和,骨子里,倔强的很啊。”
师父看着我,轻轻叹息,语气里听不出悲喜:“明达,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都是这世间难得的女子。”
师父说的难得,莫非就是所谓骨子里的倔强?
提到阿娘,我总觉得,师父还有好多秘密没有告诉我。
不过现下,我的当务之急是去长孙府一趟。
或许长孙府里埋藏的秘密,一点也不比这灵犀谷少。
【三】
若说一个姑娘生得美,当属李延年那一阙“北方有佳人”说得最妙。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世上漂亮的女子实在太多,可真正能配得上“倾城倾国”这四字的,或许只有一个人——我的长姐长乐公主。
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
长姐生于武德四年,本应是五姊,但因是嫡长女,我和新城就一直唤她长姐,她名讳“丽质”,行归柔顺,才貌双全,八岁便被封为长乐郡公主,是新朝最早得封的公主。
贞观七年,下嫁舅舅的长子、长孙冲。
说起长姐的婚事,才子佳人,倒是长安城一时的美谈,但这中间还出了桩趣事。耶耶向来最偏心,置办嫁妆时,下令以永嘉长公主出嫁时的嫁妆规格翻倍,这个时候,无处不在的魏征又跳出来了——天子姊妹为长公主,天子之女为公主,既加长字,即是礼有尊崇,你怎么能因为自己宠爱女儿就破格不顾长幼呢巴拉巴拉!
耶耶被说了一顿吃了闷亏,阿娘却很开心,认为忠言逆耳,主明臣直,还因此特地赐四十匹帛、四十万钱给魏征以示嘉奖。
阿昭和我和新城闲聊的时候,常说起这个故典,两个小丫头都是满满的羡慕,不过羡慕的当然不是阿耶偏心的嫁妆,而是长姐出嫁时,阿娘还活着。
长姐是唯一一个阿娘看着出嫁的女儿。
想着想着,长孙府便已到了眼前。
长孙府我来过的次数并不多,只依稀记得我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非要缠着来宫中省亲的长姐,说要随她一道儿回家。
长姐拗不过,就只能带着个小尾巴一起回府了。
府上的丫鬟仆从,多是来长安后新入府的,只有一个老妈妈,听说是自洛阳时,便一直随着长孙家这一双兄妹颠沛流离的。
长姐身子不好,又有捧心之疾,一直没有子嗣,家中难得来了个小孩子,府中人都颇为兴奋地围着我打转,问东问西,一时热闹了许多。
只有那个老妈妈,看着我,嚎啕了一声娘子,便哭得晕厥了过去。
这事可把我吓了个不清,以后再不敢去长孙府了。如今回想起来,多半是我和阿娘相貌太相似,那老妈妈忆起阿娘,悲从心来,情难自禁。
这么多年过去,长孙府和我年幼的记忆里,并无分别。
亏了半夏,现在我是个白天黑夜,都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了,不过这也有个坏处,就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翻个院墙啊,上个屋顶啊,进个窗子啊,随心所欲,来去无阻。而要规规矩矩候在门口,等门童传了名帖儿,当然,帖儿上我写的是个胡诌来的名姓。
本以为长孙冲见到我会吃惊不小,孰料他只是笑了笑,道:“几年不见,兕子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惊讶的是我,因为我差点没认出来他。
容貌清癯,脸色苍白,整个人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这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策马游兴,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