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初打断她:“北栀,我们只负责治病救人,其他的不在我们要管的范畴。你送她去复健科吧,作为奖励……”沈霁初眼底的笑意深邃了些,“我送你一份大礼。”
陆北栀眯起眼:“什么?”
沈霁初笑眼弯弯:“你宋师兄闺房的地址。”
徐慧茹的病情需要急诊科与复健科联合会诊陆北栀提前得知了消息,但遇见顾淮的时候还是惊讶了一下。从上学期期末之后,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她忙于实习,没打听他留在复健科,医院也不过就几栋大楼,两人竟然一次也没碰见过。
顾淮见到她惊喜得很,只字不提他是在这次的联合会诊名单上见到陆北栀的名字才自荐参加的,可真见到了人,嘴巴磕磕绊绊,想说的几句话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陆北栀自然地跟他寒暄了几句之后,推着徐慧茹跟他去复健科的主治医师那里。
一路上,许久不言的徐慧茹难得开口:“他喜欢你?”
陆北栀没想到她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抬头瞧见顾淮就距离二人不过几米的距离,尴尬地一哆嗦,牙齿差点儿咬到下唇:“没有的事。”
徐慧茹皱眉:“你几岁?这点感觉都没有?是情窦还没开吗?”
“总之是没有的。”
“看人对你挺殷勤。”徐慧茹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你喜欢那个医生,急诊科里长得最帅的那位。”
陆北栀窘了,闭口不言。
徐慧茹眨眼,她十几岁就进娱乐圈,比陆北栀大不了几岁,容颜尚好,却已经满目风霜了,就像一棵空有美貌,但里面早已腐朽不堪的树。
思索半晌,她笑了,淡淡地说:“有意思。”
大约是担心宋聿修的情况,陆北栀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小事不断出错,被沈霁初骂了好几遍。到了下班的点,沈霁初见她来回在走廊踱步,不忍心再吊着她,放她下班了。
陆北栀捏着沈霁初给的地址,狂奔下楼,在医院门口叫了辆出租车。
沈霁初饶有兴致地在窗户边看见楼下女生忙不迭的模样,被刚做完手术的陈楠看见,打趣:“看什么呢,这么有趣。”等他凑近,认出下面的人,“这不是你们科室的实习生吗?她这么匆忙像赶着去还债的。”
两人相识已久,沈霁初默契地接过好友的玩笑,笑着说:“谁知道是不是情债呢?”
陆北栀在车上给宋聿修打电话,手机里一直嘟声不断,无人接听,但她没有挂断。按照宋聿修的个性,即便是请假手机也会随时放在身边,方便第一时间知晓医院的紧急事务。
果然,没一会儿,有嘶哑的男声传来:“喂。”声音似被什么捂着,闷闷的。
“我是陆北栀。”
那边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嗯”了声。
陆北栀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稍稍放心了些,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无话,那头的人竟也没有挂断,任她沉默。出租车在市内行驶,窗外不断有建筑物后退,没过一会儿,电话那头有呼吸声传来,他睡着了。
不好打扰他的休息,陆北栀站在他公寓门口等到天黑,直到有快递员上来,她替他收了快递才敲门,天黑看不清他的神色,直到进屋后,就着灯光才看清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宋聿修实在腾不出力气来招待她,裹着张毯子在沙发上坐着,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
“发烧吗?”陆北栀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的。
还好她来之前,在药店买了些感冒药。陆北栀还想看看他脖子上的伤,但被他躲开了:“有些口渴。”
陆北栀在客厅里寻了半天,找到只很久没使用过的电热水壶,灌满水通电之后,没过一会儿,有水沸腾的声音传来。
她拆了包感冒灵倒入玻璃杯中,加了开水冲泡好,拿在嘴边吹了吹,等稍微晾凉了才递过去。宋聿修接过,就着掌心几颗白色药丸一饮而尽。陆北栀着急了:“太烫了。”
她话刚说完,宋聿修已经将水杯递还回来。
“你回去吧。”他昏昏沉沉,手臂无力地撑在沙发上。
陆北栀执拗:“等你烧退了我就走。”说完,她扶他躺下,但被他拒绝了。
陆北栀皱眉:“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得听我的。”
宋聿修压下眼睫,失笑:“你的硬气全用在我这儿了。”
“躺下吧。”陆北栀无可奈何,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
宋聿修目光抖动了下。
“怎么了?”陆北栀侧头询问。
男生忍了忍,齿间漏了丝闷哼声:“疼。”最终他挤出了一个字。
陆北栀撤回手,想掀起他后背的居家服,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碰。
他沉默地捏着她几根手指,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后背是不是还有伤?”陆北栀想起前几天在急诊科里他挡在她身前的那一下,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太杂,她竟一时没想起来,心里大骇,眼底升起一股温热的水汽,“让我看看。”
她眼眶已经泛红,不再退让,两人僵持不下。
最终宋聿修让了一下,松开手,陆北栀掀起他后背的衣裳,他右肩下一大片皮肤竟没有一块好的,密密麻麻全是燎泡,有些破了,翻起一小块皮。
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打在后背。
“一点小伤。”他想要安慰她,张张嘴,口腔里发干,勉强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扭头将她的身体掰到眼前,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我没事,你不要哭。”
他难得的温柔模样让陆北栀更是泣不成声。
“我听沈医生说,你私下跟蒋依依的继父道了歉,你替我扛了所有委屈,我还自以为遇到了多了不起的困境。”陆北栀哭得目光失焦。
宋聿修克制住痛,温言道:“你心里过得了这道坎已经挺好的了,这事你本就没错,但是北北,以后不许再冲动,其实有更好的办法让你规避掉那些东西,你只是经验太少,这不怪你。”
“回去吧。”他明明极度渴望她留下,却又出声催促。
他喝了药,眼皮实在撑不住多久,困意来袭,只觉得有道黑影在前面晃了晃,便陷入更深的梦境。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宋聿修醒来想翻身,脚边的被子被压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就亮了个小夜灯。他借着这丝光亮凑近看,腿边趴着个人,那张脸一侧露在外面,另一侧压着两只交叉的手臂。
他躺的地方是客厅,墙上的电视是开着的,静音,空有画面在变换,里面播放着一部英国电影。绝美的光影通过屏幕投射在房间里,他低头看过去,女生在光影中安静无声。他以前只觉得她清秀,虽刚成年,五官已经有了美人的影子,此刻的她明明早已美得动人心魄了。
美得他不知道如何触碰她。
他轻手轻脚起身,将她横抱起,放到沙发上,盖上毯子。
他哪儿也没去,事实上哪儿也去不了。他早就知道,她所在之地就是囚牢,他已然心甘情愿做了困兽。
他单手托着头,烧已退了不少,此时没有什么不适感,不会干扰他看着她。他这张沙发是当初沈霁初陪他去家具公司挑的,足够软,陆北栀整个人陷在里面,似乎觉得没什么着落感,动辄翻身。
她一动,宋聿修便替她掩好被子。
直到她找到个舒适点,睡得深,再也不动了,宋聿修起身去了浴室。
被断断续续的水声吵醒,陆北栀有夜里起来喝水的习惯,即便是在他人家里也不变,她晕晕乎乎起来找水,只当是在自己家中。直到看清对面裹着白色浴巾的人,她才蓦然惊醒,一时间站也不是,跑也不是,无措地立在柜子一侧。
“找什么?”宋聿修踩着拖鞋过去。
“喝水。”她嗫嚅着答。
宋聿修欺身过来,挡住光亮。有香味袭来,是他沐浴乳的味道,清冽的男香充斥着一小块空间。她也不敢动,庆幸是在晚上,不会让人发现她热烘烘的脸。
他倒了杯水递过来,后撤了几步,她宛如劫后余生,有了喘息之机。
陆北栀抱着水杯,那股清香很快散去,她喝完水才发现他在四处找钥匙。她拉住他:“你做什么?”
宋聿修抬了抬手腕:“这个点送你回去来得及。”
陆北栀一把箍住他的腰,不让他行动,语气里尽是哭腔:“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赶我走?”
她话说得委屈,让听的人心头一酸。
“你伤是因我而起,连我在身边照顾你都不许吗?”
“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你爱不到放弃就是,何苦为难自己?”
“可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无所谓大费周章,只要在喜欢的事物边上待着就快乐十分。”
宋聿修僵住。
半晌,他抬手拨开她的手指,没承想女生力气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他无奈:“我不找了,你松开。”
陆北栀知道他从不说假话,思索了会儿,松了。
他转身,双手按在她的肩头,俯身看她的眼睛:“为什么要这么倔?”
他的呼吸,他的目光,他的气息,他所有的一切,如同千斤重,压在她的眼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他一出现,她的毛孔里都倒映着他的影子。
“我只是止不住对你的喜欢啊。”她突然答,顿时泄了气。
听得他生病的消息坐立难安,察觉到他会对自己好,心里便百转千回地想,他待自己到底,有没有几分真心与爱意。
这个人还不知道吧,他的眼睛能救人,也能杀人。
饶是她怎么心高气傲,那是这世界上唯一困住她的地方。
“宋师兄,你可以忽视我的喜欢,而我会努力做一个不会被你轻易丢弃的人。”
宋聿修拿她没有办法:“为什么要这么傻啊。”他毫无征兆地拉着她,将她揽入怀中,“你这样叫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怀抱宽厚,贴进她皮肤的每一处都是温暖的。
陆北栀被他紧紧箍在怀里,一颗心怎么也捂不住,似要马上蹦出来。
他的呼吸就在她头顶,咫尺距离,落下来跳跃在她的眼皮上,鼻梁上。
“宋师兄。”她低声叫他。
“跟我恋爱吧。”陆北栀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冥思苦想出一个理由,“我不麻烦的。”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松开手看了她一眼,收了收下巴:“帮我把眼镜取下来吧。”
陆北栀踮起脚,将那副银框眼镜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拿下,原本在这后面的深邃目光再无遮挡,攫人噬人的东西全在里头。她刚要垂下手,一抬头,前面那张脸倏然放大,侧头过来,准确无误地找准她的唇,偷袭而来。
陆北栀受到惊吓,后退两步,他手掌伸过来扣在她的腰上,避免她撞到身后的柜子上。
这一下,让两人距离极尽贴合。
宋聿修松开她,低头很认真地看她,忽然一笑:“这样我才好吻你啊。”
“确定不会后悔吗?”他开口问,声音沙哑但好听,像风拂过草原,让她心底某片已经枯萎的东西倏而复生。
“嗯。”她伸手摸到他心脏的位置,尽管隔着衣料,也听得见里面狂乱的心跳,“我听见它了,你骗不了人。”
她抬头,直到他再次俯身,含住她的下唇。
这是陆北栀的初吻,她给了最爱的人。
尽管生疏,也想要尽可能地回应,她微微张口,轻抵在他的唇瓣上,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男生的唇,这么软。她有些期待又有点怯弱,但宋聿修再次将她箍紧,让她彻底放弃杂念。
宋聿修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大的欲望,他原本以为只有一点点的心动,在被陆北栀撕开一条缝隙之后,终于全数倾泻而出。
原来早已那样深不见底。
北北,我的喜欢可是一辈子,你承受得住吗?
他的手指从她扬起的后颈滑入,指腹摩挲在细嫩的耳垂上。那块皮肤本就敏感之极,仿佛烈日下的火炬,一点就着,她几乎忍着战栗,双手环住他的腰死死地抵在他的怀里。
两人如同掉进深水湖泊,放弃挣扎,甘愿在这场深吻里溺亡。
“宋师兄……”她面红耳赤地挣扎出来,大口地喘气。
宋聿修却没有给她多余的喘息之机,笑着问她:“现在就后悔了?”他迅速地找到她的唇。
陆北栀瞪大眼睛,接吻时的宋师兄可不如平日里看到的斯文,简直就是如狼似虎嘛。
宋聿修抚摸着她的头发,电视里的电影放完了一部,又自动跳入另一部。
“北北,你是我的救赎。”他说。
他又口渴得很,四处找水喝,没看见水杯就在茶几边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陆北栀咯咯笑起来。她仰头盯着他,甚至在喉结的耸动下看出他吞咽了几次。
那白皙的脖颈袒露在光线下,在陆北栀的记忆中,有好看肤色的她只在大一时遇见过一个教官,那是在阳光下暴晒的古铜色,与宋聿修常年在手术室里养成的肤色完全不同,也不及他万分之一惑人。
宋聿修没料到女生会突然凑过来,他以为她在开玩笑,却见她在自己侧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突如其来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鲜活的、真实的。
陆北栀又觉得难过,轻轻吮了吮那道印记,不知道是在对着他还是对着自己轻声道:“现在盖章了。”
“这病似乎生得很值。”他将她拥在怀里,许久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