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为着掩盖昨夜挨的皇上那一掌,凡是裸在外头的肌肤皆盖上了浓厚的脂粉。
但因着她肤色本就极白净,更衬得她黛眉瑶鼻凤眼樱唇美艳绝伦,苏奕都那么大了,她竟还跟十多年前我初见她时不见老,反倒越活越年轻了。
林贵妃确实是后宫中数一数二的美人,无人能望其项背,听说当今皇上在潜龙邸时就对她情根深种,于勤政殿外跪求了先皇三天三夜才如愿抱得美人归,先皇驾崩新帝继位后,更是优先将风水地理位置极佳的丽景宫直接赐予林贵妃。
虽然皇上没有夜夜宿在她宫里,过后也纳了其他新人。但是林贵妃却盛宠不断,便是身为皇后的姑母见了她也是得客气三分。
林家乃三代宰相之家,接连出过两位皇后,独独到了林贵妃这里,便止步难前,像林家这样的大家,恣意张扬惯了,林贵妃兄长曾于人前大放厥词,说皇后这位置,林贵妃若是想要,那也是坐得的,这话传到我父亲耳中,震怒之下差点提着回马枪直接杀过去,后来虽被劝住,却也在府中连骂了数日解忿。
林贵妃乃至整个林家把野心摆在了门面上,我不信她跟姑母中毒没有关系,一想到这儿,我望向她的眸中也淬了恨意,象征性地行了礼,等着她发话。
林贵妃打发了宫女,只留下晚樱姑姑在殿内伺候,她姿态婀娜地踱步于我身前,一袭蓝紫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带着扑鼻的牡丹香,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显得她风姿绰绰,腰身袅袅娜娜,林贵妃凤眸微挑:“你可知本宫今日唤你来何事。”
最烦这样说话一套一套的,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你想什么。
既然把我叫来了,有话直说不就好了:“珞珞愚钝,还请母妃明示。”
婆婆跟儿媳妇儿大多是互相不顺眼的,我们也没能落了俗套,林贵妃一向不喜欢我,她觉得我骄纵跋扈不守礼数不适合做东宫的女主人,最紧要的,是配不上她眼中举世无双的苏弈。
至于我,若先前碍于她是苏弈的母妃尚存几分敬重。而今也独剩她在姑母中毒这件事上全身而退的忿恨。
林贵妃斜睨我一眼,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唇边便扬起一个摄人心魄的弧度:“别用这样仇恨的目光盯着本宫,太子都跟本宫说了,你怀疑本宫,不管你信不信,本宫问心无愧。”
她这么磊落坦荡地说起这茬,倒叫我一时怔住了,在背后怀疑人是一回事,被当事人知道又当面说破,就有那么点心虚尴尬了。
苏奕你这个妈宝男,怎么什么都跟你母妃说!
哦,我师父告诉我,妈宝男在他们那儿是一个网络流行词,指只听妈妈也就是娘亲的话,总是认为娘是对的,以娘为中心的男人,也指那些被娘宠坏了的孩子。
我不懂什么叫网络,大概是像蜘蛛网一样的。但觉得师傅说的这个词用来形容苏奕最合适不过了,我一点也不怀疑他是一天拉几次屎都要告诉他母妃的程度。
我不甘地撇开眼神,低低道:“谁会在脑门上贴张字条承认自己是坏人。”
林贵妃淡漠的眼底添了几分冷色:“莫非全天下的人质疑本宫,本宫还要一一去申辩不成,信不信由得你去。”她转身在长椅上坐下,“找你来不止为说这个,你可知昨夜汤泉之事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疯闹也得挑场合,堂堂太子和太子妃,未来的储君和皇后,竟然被一群禁卫瞧见了夫妻情事,这话说出来本宫这个年纪都嫌害臊。
太子胡闹,你得在一旁规劝才是,怎好由着他性子胡来,可见你这个太子妃当的是颇不合格。”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谁跟苏弈那小子行夫妻之事了,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苏弈那张近在咫尺犹如精雕细刻的脸庞,面上不受控制地一团热,我摇摇头,赶走那些乱七八糟的影像急忙辩道:“不是这样的。”
林贵妃语气慵懒:“哦,那你倒说说事实是怎么个样子?莫非那十几名禁卫通通看花眼了?”
“我……他……”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我还没傻到当着林贵妃面承认昨晚伏在丽景宫屋顶上偷窥的是自己,苏弈这个乌龟王八蛋,一定是他在林贵妃面前胡乱说了什么话,我才不信阖宫上下的侍婢有人敢在林贵妃面前嚼舌根!
林贵妃见我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当是在狡辩,表现得痛心疾首:“你嫁给太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的还是这般心性呢,不过如此看来,你与太子的感情也不似表面那般不洽,本宫深感欣慰,日后断不可再出此等丢人现眼的事了,罢了罢了,本宫说多了你不爱听,也听不进去,念你年纪尚幼,便罚你回去抄二十遍《女诫》吧。”
“二十遍!”我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那我的手不得断了!”这个罚抄《女诫》的文化糟粕到底是从哪一朝开始流传下来的。
“太子妃若嫌不够,便再抄几遍《女则》,本宫倦了,你且回吧。”林贵妃恹恹地扫了扫水袖,直接无视我自晚樱姑姑的搀扶下入了内殿。
我气得肺都要炸了,气得想拿把刀在苏弈身上捅上个十个八个窟窿,回了东宫我直奔苏弈的文渊阁去,这个时辰他一般都在书房待着,扈娘见我面色不善一直跟了过来,瞧见我把门踢得都要掉下来的样子,她脸上的血色也褪尽了:“太子妃,万不可对太子殿下这般无状啊。”
外头伺候的宫人都跪了下来,我高声说了句不用你们管就把他们全关在了外头。
苏弈这厮竟然没有在,我找不到一个发泄口,心里觉得憋屈极了,随手抄起他书桌上一叠文书欲扬,看到了掩于其中的玉佩,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我仿佛看到了他本是将玉佩一直拿在手中反复端详,却被突如的急事打断,不得已匆匆藏入其中的模样。
玉佩呈圆形,镂空浮雕喜鹊在梅花枝上啄食的图案,梅花枝旁是一个小小的“弈”字。
这是苏弈的贴身玉佩,十二岁那年,我曾在长姐的手中见过它,那是苏弈送给长姐的定情信物,还同她道希望能择个良辰吉日上门来提亲。
可自从我落下残疾,长姐便一心要代我征战沙场,盼望同父亲那般驰骋杀敌,保卫大玥江山,做个女英雄,加上她对苏弈并无甚情意,便将玉佩退了回去。
三年过后,苏弈被封为皇太子,承蒙圣上赐婚,我阴差阳错地嫁给了苏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