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我喃喃道,人在束手无策的时候,总是会寄托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看着病床上脸色愈发苍白的姑母,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是不是我足够诚心,天上的神佛就会把姑母还给我。”
“心怀期盼总是好的。佛家有云:供奉、抄写、念诵《般若心经》可破三障,即报障、业障、烦恼障。
人活于世,所遭受的一切灾难困苦,无名烦恼,都是由这三障带来的。破了三障,才能度一切苦厄。”
晚樱姑姑面容一如既往地清冷,我不懂她说的三障到底是什么,也从来没有读过《心经》,但她说的话令我生出了一点点希望。
我只求漫天神佛不要怪我临时才想起来抱佛脚,有苦有难尽管叫我承受,我只求姑母能醒过来,求怀王他们能按时回来。
几乎是立刻,我接过晚樱姑姑手中的托盘伏到了案边。
扈娘招呼宫婢过来多点了几盏灯,在边上替我研磨。
殿内灯火通明。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每抄录一份,我逐字逐句跟着念诵,满怀虔诚。
一张又一张白纸填满黑字。
灯火摇曳,宫婢进来添了新蜡,我听到扈娘和晚樱姑姑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呼唤着我,一遍又一遍叫我的名字:“够了太子妃,不要再写了。”
可我知道不够的,如果够了,姑母就不会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够的,不够的,我要继续写,继续念。
直到后来,我的眼睛发疼,字迹开始凌乱,手腕控制不住地发抖,我用了左手去固定,可字迹歪歪扭扭的,把原来写好的那些都添上了难看的线条。
我怎会这般没用的,不能练武,如今连写字亦不行。
一双宽厚手掌从我掌中抽走毛笔,苏弈眉间隐约跳动着怒火:“裴珞珞,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师父曾亲口告诉我,我的手伤之重,不仅以后再舞不了刀枪,稍用力不慎还会彻底变成残废。
可我如何能顾得了那许多,用我一只手换姑母回来,我愿意的。
我觉得自己都有些魔怔了,跳起来就要去抢:“苏弈,我现在没心思跟你吵架,你把笔还给我。”
苏弈反手置于身后,眉间怒气不减:“你这手若不想要了,只管躲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作死,不要一边在母后这里装孝顺,一边又回头告我状。
裴珞珞,你别想抵赖,我知道你耍的什么心思,你就是想在母后面前装乖,最好能让父皇和母后都看见,你这个当太子妃的是如何孝顺,我这个当太子的又是如何逊色于你!”
苏弈的脑子里一定装的都是粪便,我又不跟他争抢储君之位,要争在父皇面前露脸干什么。
最最要紧的,我居然更恼他这般看待我。
我们俩一定天生不对付,小时候见面打架,长大了升级,是又吵又打,恨不得把整个皇宫的屋顶都给掀翻,我们根本不适合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我叫他气的浑身血液都往脑门上涌:“是我先在姑母这里的,你不爱看就不要过来啊,是我求你过来的吗?”
苏弈冷哼:“要不是宜春宫唤人来通传,你以为我稀的管你。裴珞珞,你别给我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分明是你在玩欲情故纵的把戏。”
我再没怎么好好读过书,也知道“欲情故纵”这词不是这么用的,我冲他叫道:“那也得是你我其中一方有情我才能耍这种手段!”
话一说完,心里是痛快了,可不知怎么的脸上热热的,连带耳朵根都发烫。
苏弈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在边上晾了许久的扈娘弱弱开口:“太子殿下,太子妃,你们莫要再吵了,是奴婢差人到东宫去的。”
晚樱姑姑眼观鼻鼻观心:“奴婢作证。”
扈娘提起裙摆跪下,姣好的面容布满愁意,两道细眉蹙起:“奴婢怕太子妃伤了自个儿身子,一时情急,才想起叫太子殿下过来,奴婢知道,只有太子殿下才能劝得住太子妃。”
她可真是太高看苏弈了,我什么时候听过他劝了,就算有,那也是屈服在武力之下的下下策。
我虽恼,好赖还是能分得清,上前虚扶了扈娘起身,还不待说话,不知道是哪个闲着没事干的宫人去了皇上跟前嚼舌头根儿,说了我和苏弈在宜春宫吵架的事儿,皇上满脸怒气地进来,先是强压着到床前看了眼姑母,然后将我二人叫到偏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当然了,最主要还是骂苏弈。
皇上一掌拍得整个宜春宫都跟着抖了三抖。要不是近身服侍他的高公公小心规劝着说会影响到姑母凤体,估摸着声音能高到九霄云外去的。
皇上气得吹胡子瞪眼:“越发出息了,你母后还躺在那儿,你不去想着如何能让你母后早日苏醒,居然还有闲情跟太子妃吵架,打搅你母后休息,这个太子之位是不是嫌坐得太舒坦了,是不是朕最近纵得你越发没有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