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我一时怔怔无言。就是说,我身边的这些婢女中,有人想要我的命,我自小的生活简单纯粹,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事情。
我头皮有些发麻,脚底发软,险些站立不稳,扈娘扶着我到床沿坐下,我抓住了她的手,颤抖着嗓音问:“那御医……”
扈娘知道我想问什么,拍着我的手背道:“殿下授的意。”
难怪这段时间所有入我口的吃食扈娘都不曾假手于人,外头进来的东西也是慎之又慎,我还以为她真的是怕我再因胡乱吃东西坏了身体。
临睡前,扈娘在我耳旁絮絮低语:“太子妃,今日我与你所说你权当不曾听过,切莫泄了半分打草惊蛇,太子妃只需知道殿下是在意你的,只不过有时言行过激了些。”
我却听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害我的人和她背后的主子。
我头一回觉得这座皇宫是如此可怕,开始理解进宫前父亲和师父眼中的担忧。
承欢殿伺候的大小宫婢有二十余人,还不算内监管事和普通内监,该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地把那个人揪出来呢?
姑母和我都是遭了同一个人的手笔吗?
那个人,会是林贵妃吗?
这一夜,是扈娘守着我睡的。
第二日,我双手托腮坐在被铲除了大半芦苇草的湖边发呆,凌云鞭放在一侧,一直不曾展开。
怀王自身后而来:“老远就听到你唉声叹气了,年纪轻轻的,也不怕长皱纹。”
我无精打采地看着前方,说话也有气无力:“四哥,我今天不想练了。”
一天不把那个人揪出来我就一天安不下心,苏奕还真是了解我。
怀王学着我的模样扬袍盘膝坐下,侧过头问:“可是为了太子生辰宴一事发愁?”
我转向他:“四哥你消息好灵通啊。”
宛若春风般的笑意自他唇角荡漾开:“是这皇宫中本来就藏不了什么秘密。再者花了那许多银钱下去,若是连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岂不白打水漂了。”
这么大的秘密也是我能知道的吗?我干笑一声:“四哥你也不避讳,这是能说的吗。”
唉,要是下毒之人也如同怀王般把心思摆在门面上就好了,我就不用那么发愁了。
“你我之间没什么可避讳的。”怀王的眸光倒是坦荡得很,就是把我给整得慌兮兮的,毕竟我刚知道了他一个秘密。
我故意道:“那你也最好贿赂贿赂我,免得哪天我喝大了给你说出去了。”
怀王笑着摇摇头:“我可是把世间最好的兵器都给你了,你还想问我讨要些什么?”
我抓起凌云鞭在他眼前晃了晃,嗤道:“可真会吹牛,顶多就算是条好鞭,最好的哪里说得上。”我问他,“姑母近日闭关静养,对你可有影响?”
怀王抓起一块石子丢入湖泊中,咚的一声,激起的浪花惊起两只搭巢的苇莺,泛起的水波纹逐渐波及到远处,他唇边勾起淡淡的温和弧度:“母后繁忙,亦不能时时庇护我,左右那么多年也熬过来了,早习惯了。”
皇上的三个皇子中,属怀王最没沾着生在帝王家的好处,反而因他这个身份,没少受排挤和冷待,便连太后在世时对她这个孙子亦是无甚关心的,不求做长辈的能一视同仁,那到底也不该表现得偏心太过,生生寒了还是孩子时怀王的心,怀王摔断腿时,她甚至说出过“母债子还”这般诛心的话。
姑母大概是他在这宫里唯一的光,可如今,那道光被挡在了门后。
我是同情怀王的,虽然他不需要,虽然不能叫他知晓。
我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着他个头高出我许多,拍得有点狼狈:“四哥,我们是朋友,有困难记得来找我。”
怀王极其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没劲透啦。
兜兜转转,话题回到了他第一个问我的问题,我叹了口气答道:“唉,生辰宴是林贵妃主持,我就是个小喽啰,所以没什么好愁的。”
怀王别有深意地瞧了我一眼:“主持也好,帮衬也罢,总得让人知道你这个太子妃还在。”
我怔了怔,下意识地抬眸瞥向他,不巧,对上怀王深幽探究的眸光,我便知道他听到了什么消息,神色不自然地明知故问:“四哥,你话里有话,莫不是听到了什么传言?”
怀王抿抿唇,眼底流露出不忍之色:“飞英将军,哦,我是说,你长姐裴似锦,迁居流光殿的事在宫里已经传开了,今儿个早朝时父皇还因此事当着众大臣的面训斥了太子一顿。”我默默无言,怀王思索片刻,抬眸重新看向我,“不想知道太子如何作答?”
我站起身,拍去衣裙上沾到的碎屑,淡声道:“不关心。”
头好痛,最近事情怎么一桩接一桩的,能不能稍微让我消停点。
怀王跟着站起,眼神十分真诚地开口:“对不住,我不该提起叫你伤心。”
凌云鞭一上一下在我手心里起伏,我沉沉叹了口气,望着远方绵延不绝似是永远看不到头的红墙:“说不上伤不伤心,有几分茫然是真的。”
我现在分了大半心思去想下毒之人的事情,对自己夹在苏弈和长姐之间的苦恼倒是冲淡了许多。
然而我不能把心底所思所想透露给他,有些事情还是得靠自己,何必要让他人跟着徒增烦恼。
好烦,头好痛,我的脑子就不能一次性装下那么多事。
为了平心静气,我在脑袋周围一圈扎上了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