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的痛哭忏悔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朱小姐打心底里畏惧和憎恶自己的父亲,被囚禁的一年间,她几次逃跑皆以失败告终,同时换来的还有加诸在身体和精神的凌辱。
而朱大善人为了掩盖自己的兽行,对外谎称朱鹤兰被许鹤之拐带私奔,且盗窃府中财物将此事上报了官府。
可怜那许鹤之,于睡梦中被强行带走,大堂上面对朱大善人言之凿凿的指控百口难辩,官府关押了他两天,因在他的住所只搜出朱家丢失的金银玉器,并未寻着朱小姐的身影,又因朱大善人发了慈悲心。于是打了他三十大板以示惩戒,就此了结此事。
许鹤之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三十大板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家中一贫如洗,他无钱请医,只得硬生生扛过高热重伤之苦。
便是在他养伤期间,寻着机会在府中婆婆的帮助下跑出朱家的朱鹤兰找到了他,再度相见,二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朱鹤兰同许鹤之说了数月来的遭遇,央求他带自己逃跑,找个无人的地方俩人重新开始,许鹤之答应了,可是睡梦中的他被噩梦缠身,惊悸不已,天未亮,他舍下尚在熟睡中的朱鹤兰,跑到朱家报了信。
真相揭晓的那一天,许鹤之掩面痛哭,他说自己是个懦夫,他用了为她好的理由掩盖自己的怯懦无能,却不想将她送上了绝路。
朱鹤兰被朱大善人生生拖走之时,许鹤之就躲在对面的街角,他不知道朱小姐最终有没有看见自己,只知道她从方开始的激烈挣扎变成了一滩死水般沉寂绝望,大雨从她身上冲刷下来,将她整个人浸的如同河里爬上来的水鬼。
后来的事情么……苏弈说到这儿,握紧了掌心,面上出现一丝不忍。
朱鹤兰被带回朱家后没多久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如何能容下这个不伦孽种,数次寻死皆被救下,朱大善人得知此事竟丧心病狂地求她把孩子生下来,允诺会送她回乡下休养,无人会知晓此事,过后再风光将她娶回。
始终清醒的朱鹤兰给了他一巴掌:“疯子,你是个疯子,我是你亲生女儿啊,我不是娘亲,娘亲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我是你女儿啊!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啊!一直都是我啊!”
朱鹤兰说的话犹如一株株毒蔓缠上了朱大善人,蒙蔽了他的心智,他死死掐着朱鹤兰的脖子将她摁在身下,一遍遍地问她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你是不是又想跑。
倾盆大雨,淹没了一切声音。
为了掩盖朱鹤兰怀孕的事实,朱大善人分尸抛之,将头颅藏在了废旧老宅的酒窖里,却没想到因为那场暴雨酒窖里破了一个微不起眼的小洞,便是从那个小洞中散发出的气味引着一条觅食的野狗刨开土墙找到了本次碎尸案最关键的头颅。
许鹤之对朱鹤兰心怀有愧,见到苏奕叫人乔装打扮的朱小姐鬼魂时痛哭忏悔;
朱大善人心魔缠身,见到爱女显灵后招供了所有罪行。
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是一场明净的海水冲刷了这世间的罪恶。
满堂哗然,无不唏嘘,许鹤之流尽了一生泪:“她被生父凌辱,你叫我如何辩解,如果我那时能勇敢一点,她便不会死……我既已认罪,你又何必非要搅得她魂魄不宁,真相到底如何,有那么重要吗?”
许鹤之坐狱期间苏奕怕他寻短见,一直叫人留意着,只是在他去祭奠朱小姐时到底晚了一步,人已撞死在朱鹤兰墓碑前,那上头鲜红的血液沿着“朱鹤兰”这个名字缓缓流淌,终结了二人一生过往。
我终于明白,当日叫我不能释怀的诡异之处,朱大善人冲进大堂时,本在堂外听完许鹤之供述的他说的是许鹤之害死了朱鹤兰,而不是杀死,因为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他利用了许鹤之对朱鹤兰的爱意与愧疚,压榨他最后一点价值,掩盖了自身对朱鹤兰的禽兽行径。
我同情朱鹤兰的遭遇,在这桩案子中,她始终是活的最清醒,最坚持本心也是最可怜之人,我向她敬了杯酒水:“摊上这样一个禽兽父亲……不对,说他是禽兽都侮辱了禽兽,虎毒尚且不食子,一个父亲再加一个许鹤之,她这短短一生过得未免太苦了些,希望来生能投胎个好人家,父母双全,待她如珍如宝,也不要再遇上凉薄如许鹤之之人。”
苏弈淡淡道:“那许鹤之倒也不能说凉薄,到底是为朱小姐舍上了自己一条命。”
我给苏奕和自己添上了一杯酒,对他的说法不敢苟同:“我爱你的时候,你视我如草芥,人不在了装这副情深意长的模样给谁看呢,朱小姐把他当成救赎当成光,可他呢,就算不能带她走也不要把她推回火坑啊。还殉情,他那样只是感动自己罢了,他明明有机会可以带她走的。”
苏弈揉着眉心:“你倒是感慨良多,他们二人想必能在地府相聚,再续今生未尽之缘。”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声冷哼搁下杯子,带着醉意道:“他就算去了阴曹地府朱小姐也早投胎去了,迟来的深情比草轻贱,我要是朱小姐,跟他是死生不复相见。”
这醉花阴闻着没什么酒味,后劲倒是足得很,我才喝了两小杯呢就又热又晕的,胸腔里涨涨的跟装满了很多东西似的,有点难受,我推开圆凳站起来,揉着发涨的脑门:“不行了,我要去躺一会儿,晕的慌,你自己慢慢吃啊。”
这房间里怎么这么热的,是冰块都化完了吗?我只想着要凉快点,忘了苏弈还在屋内的事情自顾自解开了束带,我扯开一半衣裳,摸到身上都像被火烤过般暖烘烘的,泛起一阵阵不正常的红色。
热度没有消退,我不满足于这一点点凉爽,边解腰带边往床榻走,可是走啊走的,就是走不出圆桌这个范围,脚底下像是被什么绳子缠住了,我烦躁地踹了一脚,砰砰邦邦一阵,连人带凳摔到了地上,我的肚子磕上了凳脚。
我坐在地上,捂着小腿胫骨委屈地嘟嘴:“我肚子好痛啊。”
苏弈蹲到我面前,失笑道:“你到底哪里痛?”
他说话便说话嘛,干嘛一直晃啊晃的,晃的我都要吐了:“不许晃!”我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可是我的手一沾上他的脸便不想要放开了,跟着我想把身体也贴上去。
因为他脸上冰冰凉凉的摸起来好舒服,我傻笑着问:“苏弈,为什么我这么热你这么凉啊,像个冰块似的,给我贴贴。”
苏弈僵在那儿一动不动任我摆布,鼻尖萦绕着他压抑的呼吸,我往他身上凑过去:“苏弈你身上好香啊,我好喜欢。”
我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长密的睫毛轻颤,在眼睑处投下好看的扇形弧度,嗓音哑了半分,低低道:“裴珞珞,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