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娘怪怪地看着我:“太子妃,小碗在哪里?”
我回她一个怪怪的眼神:“京兆府啊。”
扈娘眸光亮晶晶:“是的,那京兆府还有谁?”
曳月簪星盯住我,我觉得压力有点大,认真想了想:“王墨?”
扈娘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还有呢?”
“还有就是些衙役啊。”
我的回答可能不是很令扈娘满意,她眸中的亮度降了下去:“太子妃可还记得几时去的京兆府?因为何事去?”。
“前段时间啊,咱俩一起的,好像谁受伤了?”我瞄了眼地上安安静静躺着的尸体,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捂住口鼻退到了廊下。
扈娘追过来:“是谁?”
今日扈娘问题怎的这么多的,我胃里正难受的紧,大手一挥:“管他谁呢,不是我就行。”
“呃……”扈娘沉吟一会儿,对簪星道,“你悄摸去问下太子爷,莫要引人注意,看能否把人给带回来。”
簪星应声好,小跑几步助力飞了出去,曳月守着这里,顺便蹲在尸体边上继续研究,看是否还能发现点其它线索。
扈娘熄灭灯笼,与我先回了清华殿,见我困惑,她略有些怅然道,“太子爷是京兆府尹。”
“哦,官挺大。”
扈娘欲言又止,终是垂下眼睑,换成一声轻浅的叹息。
我眼前一直晃悠着那具腐尸的景象,早膳端上来又完好的撤了下去,经不住扈娘劝说,我勉强喝了半碗面片汤。然而看到沉底的肉沫时我又全吐了出来。
那具尸体带给我从身体到胃的强烈震撼,大概要个几天才能缓过来。
小碗是一路蒙着眼睛进宫的,直到进了东宫才被摘下黑色布条,我站在通往北偏殿的路口迎她,不知是否因马车颠簸加之长时间遮眼她还有些晕乎乎的,拿掉布条时不稳地晃了晃,随她一道来的王墨拿扇子默不作声地替她一挡,而后展开折扇扇风,眼睛四处打转,他一袭宽松蓝衣,一头黑发仅用一条白色缎带轻轻绑着。
随着他扇风的力度飘拂,见到我时,八字胡一挑,贼笑一声,双手作揖:“参见——夫人。”他大转了个调。
小碗收回打量的新奇目光,憨憨地笑道:“夫人,你家好大啊。”
我讪讪地刮了刮脸颊,小碗这个憨憨,我有种京兆府上下只有她一人不知苏弈和我身份的感觉,瞒着她总觉着有点罪恶,像是欺骗纯真无知的小姑娘感情一样,王墨他们是怎么把隐瞒工作做得这么出色和……面不改色的。
苏弈是去京兆府的路上被叫回的,用过早膳后才慢悠悠往这边来,所以跟小碗他们到达的速度差不多。
视线相对,他的面目表情略微显得僵硬,敛下的眉眼间似隐藏着暗色,刮去青色胡茬的俊美面容因为紧绷而线条更显刚毅硬朗。
我上前亲切地抓住憨憨……呃,小碗的手:“你困不困,我记得你是白日休息的。”
小碗扎着双髻,额前垂着几绺散碎发丝,一摇头,双髻红色绸带上的坠着的白色珠子就跟着一闪一闪:“这几天没有尸体,所以我晚上也能睡觉了。”
我朝她竖起大拇指:“你的作息还真是,能动性强。”
小碗又笑眯眯地同扈娘打了招呼,扈娘喜爱她跟喜爱我的程度差不多,小碗一笑,她就哄小孩儿般从怀里掏出以油纸包裹的糕点给她,小碗爱吃甜食,迫不及待地塞了满嘴,糊了唇边一圈碎屑。
就像是那腐尸上掉下来的肉碎,我抖了抖,道:“小碗呀,你要不等会儿再吃啊,我怕你吐出来。”
小碗口中塞得鼓鼓囊囊的:“唔……唔……有……唔。”
我:“……”转头看向身后同苏弈走在一起的王墨,“你听懂了吗。”
王墨摇着折扇:“她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小碗随身携带了个形似驼峰的皮囊壶,盖子打开后里头散发出股淡淡的清香和一点不太容易察觉的辛味,她仰头灌了一大口先是漱嘴,而后连饮几口,潇洒地一抹嘴角,利落拧盖,两边袖子拿比粉色衣裳颜色稍浅的攀膊一系,澹然道:“可以开工了。”
曳月一直守着北偏殿,尸体放在原处不曾移动,王墨和苏弈勘查周边现场,我和扈娘隔了十几步开外站着,看到小碗系上面巾,从怀中掏出一双羊肠手套。然后是胭脂、唇膏、颜料水粉、梳子、刀具、纱布……
我和扈娘都看傻了,一个人身上怎么能装得了这么多东西的,不嫌重的吗?
小碗双掌叠放,掌心朝内,左手在外,右手在内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结束后她问一旁的簪星:“姐姐,你能帮我找块黑色的布或者伞吗,她这样好可怜啊。”
簪星愣了愣,扭头往北偏殿里去,最后找出一块沾满灰尘的深蓝色布匹:“只有这个,可以吗?”
聊胜于无。
曳月簪星共同帮她找了木棍支起,挡住了照射到尸体身上的日头。
当她揭开尸体面上的锦帕然后双手往那上头一放时,我再次打了个寒颤,拉着扈娘转过了身。
小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夫人,有点严重,能否给我两个时辰?”
我不敢回头,只偏了点脑袋:“两个时辰就能搞定?”
小碗似笑了笑:“这已经很慢啦,我平常只需半个时辰的。”
行,你牛。
小碗没再说话,只有刀具间互相碰撞的细微动静传来,我慢慢转过头。
明媚的阳光从云层中穿出,像是在她身上镶了一圈光环,红嫩娇憨的圆脸,只有下巴稍显尖锐,面上细小的绒毛被照成了暖黄色,她认真专注投入其中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美好,还有种能叫人肃然起敬的庄严,我竟舍不得移开眸光了,好像也没那般害怕了。
同样移不开眸光的还有簪星,那双漂亮的黑眸里面闪耀着新奇和雀跃的光芒,嘴角满满的都是姨母笑,她大概觉得小碗很对她的胃口,偷偷和曳月提起要与小碗结拜的事,我在心中腹诽,大姐,照你这种结拜方式,以后普天之下皆你妹啊。
苏弈与王墨发现水井边上有明显的擦痕,还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红色暗记,瞧着像是血迹,王墨在草丛里翻来看去,找到一颗黄豆大小的金珠,捻在两指间细看,中间有一个贯穿珠身的小洞。
这算是一个大发现了,我和扈娘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