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奕那双狭长深邃的眸子睇着我,平静无波,淡淡道:“礼物备好,我晚点来取。”
多大点事啊,我迫不及待要带六公主走,随口就应下了,而后如同欢脱的小鹿般飞奔了出去。
六公主好甜食,扈娘依照她的口味去小厨房做枣泥酥、驴打滚和豌豆黄,在这之前先上了份卤梅水和冰奶酪,这两样便是我说的扈娘新研究的其中两道小吃之一,六公主吃了果然是赞不绝口:“五嫂,我好羡慕你呀,每天都能吃着这么多好吃的,可是五嫂怎么都不见胖的呢。”话锋陡然一转,“五嫂咱们喝酒吗?”
这青天白日的喝什么酒呢,我岔开话题:“你刚刚说寺庙里那只黑猫它真的就黏着那个方丈,其他人怎么都抱不走?”
六公主舔舔手指上的冰碴,回味冰奶酪的滋味儿,黑眼珠滴溜溜直转:“是的呀,僧人说能够在寺院里面常待的动物,都是有佛缘的众生。尤其是上一世曾经亲近过佛法又堕入三恶道的众生。所以见到来往寺院的人尤其是出家人,就会很亲近。五嫂我们等会儿喝一杯吗?”
我自动忽略了她最后一句话:“那黑猫叼回来的小蛇啊小老鼠啊真的又全部放生了?不说打死啊什么的?”
“方丈大师说一草一木,万事万物皆有佛性,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要善待动物,善待生命,哪怕是一只蝼蚁也要放它一条生路。
虽然我们不是寺院中人,但是来到寺中,就得遵守寺里的规矩,我是很怕没错啦,但是叫我打死我更怕。五嫂叫扈娘拿点酒来好不好呀。”
我摆摆手:“跟你说啊,我认识了一个非常非常有趣的女孩,跟你一样是个吃货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啊。”
六公主一双像黑葡萄般晶莹剔透的大眼睛一亮,如花瓣般娇柔细腻的面庞上绽开笑颜:“好啊好啊,柠月最喜欢交朋友了。五嫂我们喝酒吗?”
我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几个月未见你是变酒鬼了吗,十句话九句话不离酒。”
六公主大眼睛转了几转,慢慢垂下,两根手指头互戳,我太了解她了,她一有事儿就会使出这个小动作,我盯着她:“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不说我挠你痒痒。”
六公主苦着脸:“哎呀,人家都说做不了这种事情了,”她飞快瞟了我一眼,别开视线,怯怯道,“是五哥,他让我灌你酒。”
我的下巴都要惊的脱臼啦,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居然叫六公主劝我喝酒,喝酒伤身不知道么。
六公主眨巴着眼睛:“五嫂要不你装醉诈一下?我也觉得五哥怪怪哒。”
呵呵,还是别了。
前两日内务府的人送来了轮椅,我装扮上坐垫和靠垫后一路坐着去流光殿,想要给长姐一个惊喜,泽兰锦带守在殿门口,说她去了距离清华殿书房百余米内的花园,我找过去,到依墙而建的梅花形小亭那儿时看见苏奕抱着长姐走在曲折回环的园路上,长姐环着他的脖颈,软软地横在他怀中,肌肤如朝霞映雪,柳眉似远黛,眼眸似秋水涟漪乍起。
苏奕神色之间浸染澄净温柔与专注,侧脸英隽,正垂眸同她说着什么,长姐微微一笑,那满园千娇百媚的牡丹、芍药、月季仿佛都失了颜色,不及她半分。
苏奕将长姐放在秋千椅上,自身后轻推着她,看到他们俩人同一幕的画面,不知怎的,又叫我心生憋闷。
按理来说,我又不喜欢他,没道理会因为他跟长姐亲近难受才是,我总不是变态到太喜欢太子妃这个位置了,看到有任何苗头都想给它掐死吧?
我是端庄得体的太子妃,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心情,留下轮椅后我悄然无息地走开了。
现下六公主让我装醉,我是万万做不到的,一想到跟他近距离相处就难受。
六公主心满意足地吃完了三叠糕点,我都怕她吃多了消化不良,她还把剩下的几块全打包带走了,临了还想再带些冰酪走,那肯定是不能同意的了,中秋往后日子越发凉爽,本就得少吃寒凉之物,要以温补为主。
六公主嫌我烦,说我学医学废了,跟她母妃和宫里的姑姑一样能念叨,还说呐,做人最要紧的是开心,要懂得享受当下。
她是哪里学来的这般听上去挺有道理却不能经深思有点歪的话,跟师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放你妈的臭狗屁”有异曲同工之处。
等她走后我就开始翻箱倒柜,原先承欢殿用的东西虽是全都搬了过来,但我没能找着一份合心意的东西当作礼物送人的。
扈娘瞧我把屋内翻得一团糟,整个身子就脚还在外头,过来捞了我出来,好笑道:“我的小祖宗,你在找什么哟。”
我顺势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的鼻烟壶和累丝嵌玉镶宝金如意犯愁:“太子问我要礼物呢,为什么我还要送礼的,我都没要求他收到的礼物要分我一半。”
扈娘从梳妆台的小匣子最底下那层取出一只黑釉描金云纹瓷瓶:“太子妃,瞧,这不是早备好了么。”
我打开盖子嗅了嗅,是份药膏,味道比给怀王和长姐的那两份重出许多,我怎么一点做过这份的记忆也没有,我看向扈娘:“这是?”
扈娘长睫微垂,叹息声几不可闻:“祛疤膏,太子妃特意为殿下做的。”
“我给他做这个干嘛呢。”
扈娘抿抿唇,似是有话却不能说出口,旋即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太子妃尽管送便是,准错不了。”
暮色沉沉,青山隐隐,苏奕踩着金光踏进内室,他头戴金冠,一身华服锦缎着身,衬得他颀长挺拔,高贵清华。
我倒不是被他这幅相貌给吸引,纯粹是感叹这人真是爱打扮,午间见他时分明还不是这身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