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哭,讷讷问道:“师父,你是妖怪吗?”
他摸着下巴呲牙道:“世间哪有我这么俊的妖怪。”
……他跟王墨有可能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师父从我手中拿过假胡子重新粘上,摘下酒壶撇到一边,保持着曲起一条腿的姿势就地躺下,一手枕着后脑,一手放在肚皮上轻轻敲打着,他目光悠远地望向天空,像是在自言自语:“小珞珞,梦见你真好呀,师父挺想你的。除了你娘,师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个虎了吧唧的玩意儿了。”
我奇怪地在他头顶上探出脑袋:“师父,你怎么总说奇奇怪怪的话,我不就在你面前吗,什么做梦啊?”
师父停止打自己的肚皮了,改而拍了拍我的脸颊,眼里有着我不太明了的哀伤:“小珞珞,你不懂啊,为师做过太多这样的梦了,梦醒了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啊。”
酒气扑面而来,熏的我皱起了眉头,我用脏呼呼的手去掐他的脸蛋:“痛不痛,痛不痛,是不是做梦?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要不然,我就赖着你不走了!”
想来师父喝大劲了,不止没觉得痛,还跟我嬉皮笑脸的呐。
我撒开手,看到他脸上叫我掐出一个红印子,红印子边边沾着些黑灰,应该是我刚才在鼓捣柴火时留下的。
我突然想起来,我在这里,那苏奕在哪儿呢?他身上有伤呢,我怎么把他一个人扔下跑出来了,我虽然不想当什么太子妃,虽然想过千万次离开皇宫,但绝不能这个时候把他丢下啊。
可我是怎么来的啊,刚才的路呢,为什么消失了,放眼四望,只有茫茫草原,我要怎么回去啊。
我急得哭出来了:“师父,你有没有看到苏奕啊,我把他弄丢了。”
师父闭上双眼,一条腿搭到了另一条上,悠哉道:“丢不了,那小子打小就是你的小尾巴,你走哪儿跟哪儿。”
我愣愣的,心底深处有绵绵的疼痛漫出来:“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他了吗?”
“是啊,很久以前,久到你刚出生,他就跑到你床前说长大后要娶你为妻,那小兔崽子,没想到叫他得偿所愿了啊。”师父缓缓睁眼,一字一叹息,“可是小珞珞啊,你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忘了他啊。”
头痛的像要炸开,我抱住脑袋,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打起滚来:“师父,针,快给我扎针,我的头好痛,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我痛到不行,眼前不断浮现出苏奕头痛时的场景,原来竟这般难熬,这般要人命。
师父不帮我止痛,还在那神神叨叨的:“一念妄心才动,即具世间诸苦,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念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有心皆苦,无心即乐,有求皆苦,无求乃乐。小珞珞,你到底长大了。”
我真想用他的口头禅回他一句,能不能先来管管我啊,在那碎碎念个什么劲,我也听不懂。
疼痛越来越强烈,力气也逐渐流失,眼中的画面随着意识丧失仿佛渐渐的远去,我好像在空中漂浮,如灵魂出窍般,离师父越来越远。
当意识朦朦胧胧恢复时,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半梦半醒间,一阵隐忍的呻吟声猛地叫我清醒过来。
边上的苏奕身体蜷成了一团,脸色苍白的他时不时发抖抽搐,发出低吟,脑后汗水混合着血水,殷红一片。
我强压住心头的震惊和恐慌,刚向他伸出手,他原本紧闭的眼睛唰的睁开,一个迅疾转身坐起,反手擒住我尚离他半分的手腕,力道大的几乎能拧碎骨头,我吃痛地叫出声。
苏奕阴鸷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似乎刚刚认出我似的,他松了几分力,身子前倾,声音嘶哑:“珞珞,是你啊。”
他前一瞬布满阴森与戾气的眼眸叫我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嗓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是啊,我是裴珞珞,你怎么了?”
苏奕脸上毫无血色,唯眸子有些腥红,他紧簇的眉头似在隐忍莫大痛楚:“头痛……”
布条上沾满了汗水和血液,那红色刺得我眼睛一阵阵发紧,我估摸着是药效过了,起身想重新出去给他寻些草药,苏奕拉住了我的手掌,眸中满是仓惶:“别走……”他无措的看着我,似乎是在哀求。
我轻声道:“我不走,你在这儿我能走哪儿去,我去给你找些药,很快回来。”他这会儿可像个孩子了,我好说歹说了一会儿,他才愿意撒手。
出了山洞,我终于知道这山间的板栗为什么会成熟的这么快,山里的气候早晚低,白天热,当头红日晒的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会儿应是午时了。
我着急赶路,想着用轻功来回快些,可不知道是不是没吃肉没力气的原因,我上去一会儿就摔下来,磕的我哪儿哪儿都痛,浑身骨头就跟要散架似的。
值得庆幸的是这片山头到处都是宝贝。除了车前草,还有仙鹤草、紫珠草、白茅花、鹿衔草,前两味搭配用于外伤性出血效用甚好。
许是我紧张过头了,每当我埋头把药草时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我。
这山里头太静了,静的有些不寻常,都说山里虫蚁蚊蝇多。可是我这一路过来连只蚂蚁都没瞧着。
我想收回对怀王说的话,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外有人作伴是极好的,我得感恩戴德。
我打了个寒战,胡乱将边上的药草捆做一团便走。
身后响起沙沙声,可是这会儿并没有风。
“谁!”我猛地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山间回荡着我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