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弈眉宇深锁,目光深邃,俊容上写着凝重:“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扶桑近些年之所以只敢搞些小动作,一来为了试探大玥的虚实,二来他们也知道但凡出战,必定劳民伤财,重则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潜在的含义就是只要扶桑做的不是太过分,皇上本着和平的原则,大概率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目前大玥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人寿年丰,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问题当然是掌权者希望看到的最好结果。
否则只怕好不容易稳定起来的局面又要陷入动荡,掌权者不是说要做什么完全正确的事,他要做的,是平衡,就是帝王之术,为了家国安宁,牺牲点小老百姓算得了什么呢,必要时是连皇室子女都可以舍弃的。
这个世道,好像每个人都是不容易的,连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有自己的难处。
两相沉默时,几道遥远的人声顺着瀑布那头飘了过来。
“太子殿下——”
“太子妃——”
我望向苏弈,他显然也听到了,并不是我的幻觉。
循声望去,不多时,悬索桥上接连出现了蚂蚁大小的人影。
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天,李岩带着王墨、簪星曳月还有一小队羽林军找到了我们,再相见时,都有恍如隔世之感,几个人纷纷红了眼眶,羽林军整装下跪,齐声道:“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回宫!”
曳月健步跳起,拍的我伤口又要重新包扎了:“太子妃,你身上穿的这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啊,哇,扈娘对着菩萨一日三拜还是有用的,你再不回去她就要把眼睛熬瞎了。”
王墨也少不了对苏弈的着装发表一下言论。但注意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时整个人明显稳重了不少,李岩也紧张得不行,就差把苏奕当泥娃娃给供着了。
那日簪星曳月将怀王他们送到城门口后,赶回林间支援我们,却只看到了王墨与李岩,那会儿所有的扶桑人都转头去围攻苏弈与我,阴差阳错地叫他们二人脱了困。
四人汇合后,沿着痕迹一路找到了山崖,那上头已是空无一人,只能瞧出曾有激烈的打斗痕迹。
李岩回宫同皇上禀明了此事,调度了一小队羽林军,找了近一天一夜后才找着处通往崖底的路,怕生变故,李岩留了半队人马在崖口等候,其余人跟随他攀索而下,之后又沿着血迹、脚印等一路寻来了这来。
只寥寥两句的事,但中间的曲折自不必多说。
屋内的小俊听到动静冲了出来,见到这么多人他又露出了癫狂的模样,大家伙显然也被他的模样吓到了,羽林军连连后退拔出了长剑。
相比之下,我觉得我头一回见到他时算是比较淡定了,我负责做安抚工作,苏弈负责讲解。
正说着话呢,四周忽地沉静了下去,除李岩、簪星和两名羽林军外,其余人突然如同泥塑人般一动不动,曳月与王墨一脸戒备,身体僵直,王墨手上还维持着转扇子的姿势。
我伸手在曳月面前猛挥,没有反应。
簪星上去推了曳月一下,她竟如柳絮般往一旁倒去,仍是那般表情和姿势,说不出的诡异。
我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小俊面上出现惊恐的神情,身体抖的如筛糠一般,爆发出一声瘆人的嚎叫后抱着头跑回了石屋边的瓦砾堆蹲下。
李岩双手紧扣着腰间佩剑环视一圈,额上有冷汗沁出:“殿下,此处不对劲。”
苏弈沉沉眸色转向我:“还记不记得那日我出来寻你,你说只走了半刻钟。”
我面色一白:“没错,这山里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天亮天黑也就眨眼间的事。”
苏弈敛眸思忖片刻后问道:“你们沿途过来可有碰过或吃过什么。”虽是询问,语气却很是笃定。
簪星想了想,扬声道:“果子!当时大家伙携带的干粮多数在下崖时掉落了,曳月摘了野果来充饥,我不喜酸的,便没有吃。”
两名羽林军补充道:“还有水,他们都饮过那山涧水。”
约莫半时辰左右,他们才陆陆续续恢复正常,流畅地继续先前的动作,浑然不觉方才发生了什么。
王墨听完我们所述,眸光从小俊身上转回,狠狠打了个寒颤:“若是将人引到此处——”
一阵寒意骤然间从头皮传至脚底,若这是扶桑人的阴谋,那太可怕了。
我颤声道:“我听师父说过,某些病菌……”怕他们不解,我换了个词汇,“可以理解为毒物或瘟疫,制成后是可以培植转嫁到任意对象上。而人体一旦摄入便会呆滞,日积月累更会造成意识不清或混乱,甚至自相残杀。”
众人神色皆是凝重,李岩道:“若用在战事上,后果不堪设想,殿下,此地留不得。”
小俊的惨状有目共睹,有方才之事在前,众人神情凛然,激愤之情高涨,都觉得有必要找一下看是否能有扶桑人留下的更多线索。
苏弈又叮嘱了遍切莫入口任何东西。
羽林军摘下了领巾统一遮面,四散开去。
我与苏弈也分得了两块布条。
王墨想的比较多,他不认为如果真遇上了扶桑人,小俊有逃脱的能力,那极大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把他留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犹未可知。
我和苏弈这两天营养不良,脑子都有点不好使,叫他一说才觉得有些许道理。
他们俩又到一旁去嘀嘀咕咕地分析,异口同声地冒出了“私自相通,共谋寇难”八个大字。
现在脑子不好使的只有我一个了。
与此同时,羽林军不负所望地找到了一处被一片枯叶覆盖的地下通道。
顺着曲折蜿蜒的地道盘旋而下,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立即兜头扑来,洞内十分阴暗,似乎闪动着几道诡异的黑影,从上方灌入的风像是惨叫呼号,又像是野兽嘶吼,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待空气一流通,羽林军接二连三打开了火折子。
眼前所见,惊骇欲绝,必叫众人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