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就不费脑子了,我可以干点擅长的事情。
对于咳疾久难痊愈的姑母来说,我做的药丸与她服用的药物之间可能会起反作用,还得了解一下她过往的药物史单独调配,份量也要根据个体差异酌情增加或减少。
各宫娘娘的脉案和用药处方都在太医院存档,出了长街后我转头去了太医院想要看一看档案。
管理档案的吏目知晓我的来意后说道:“启禀太子妃,本院有明文规定,凡是要查阅病案的需有陛下或太子的手谕,微臣没有私自调阅的权利,还望太子妃见谅。”
我头一回听说这规定,这也太麻烦了,软磨硬泡了一会儿,吏目顽固的很,完全不予理会还把正院长给搬出来了。
正院长是个极其古板的老头儿,眉毛跟他的胡子一般长,他向来看不惯我师父的作风,俩人一见面用不了一时半刻总能掐起来,他连带着看不惯我,跟长姐一样认为我沾染了师父不好的习气。
我知道这小老头是记仇呢,太医院设有教习厅,选品学兼优的御医、吏目任教习,将初进院医者和医官子弟均送入学习,他当初没少游说我当他的学生,倒也不是看出我天赋异禀,纯粹就是为了跟师父争个名额,我没接受他的示好,给他气的够呛。正院长叨叨起来能跟扈娘一较高下,我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皇上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想来想去还是去找苏弈比较合适。
一进清华殿我便闻到股浓郁的中药味从拐角那儿飘过来,走了几级台阶果然看到德兴托着药碗自小厨房的方向出来,他的关注点全在手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上,步履匆匆,我出声叫住了他。
德兴脚步一收,转了个方向,神色微怔过后有些许不自然:“见过太子妃。”
我提着裙摆走到他跟前,看到碗里棕色的液体,依稀能闻出有驱寒散热的草药成分:“苏……殿下生病了?”
德兴支支吾吾的,眼神乱飘:“回太子妃,殿下他……”
紧闭的大门从里头打开,芋果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微扬了脖子,连鼻翼那颗痣都带着几分不耐,眼神中夹杂着几分不屑:“德兴,药好了吗,大小姐等着呢。”
眼珠一转,她仿佛才看到我,双手叠放腰间微福了个身,眼角微扬,“见过太子妃。”
殿内光线不大好,想来是将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我问道:“姐姐在里头?”
芋果答:“殿下病了,大小姐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两天。”
德兴瞧了我一眼:“太子妃,殿下是头痛发作引发的高热,御医已经来瞧过了,太子妃不要担心。”
有长姐照顾,我才一点不担心呢。
然而看到他的病容我还是怔了一瞬。
苏弈头上发冠已除,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披散着,有些凌乱,苍白的肤色显得憔悴,唇色是不正常的艳红,他呼吸混浊,口中不清不楚地呢喃着什么,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掌紧抓着长姐的手不放,他用了好大的力气,长姐的指端都被掐白了。
苏弈的脑伤得静养,但凡用力不当或受刺激容易引起并发症,高热、昏厥、口吐白沫、间歇性失忆都是并发症之一。
长姐用空着的那只手探着苏弈面上的温度,见我来了,有松了口气的感觉:“珞珞,你来了,他病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
长姐作势要抽出手,苏弈虽昏迷着,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放松牢牢抓住,他发出沙哑却清晰的声音:“别走……”
长姐坐在轮椅上,半个身子都快叫苏弈拽到床上,这动作仿佛让她十分吃力,额头凝满细汗,打湿了鬓发。
德兴放了药碗在床头,长姐柔声哄着:“我不走,我们先把药喝了好吗?”
苏弈没再哼唧,德兴扶着他坐起,拿掉头上的帛巾,长姐的手还叫他抓着不放,只得一口一口舀了慢慢喂他喝下,有几口溢出了唇角,长姐便放下勺子从怀中掏出手绢贴心为他擦拭。
我在这儿什么忙也帮不上有点多余:“德兴,好好照顾殿下,姐姐你也别太辛苦了,你自己也是病人。”
长姐忙的都没空回头,只草草应了一声。
我走到门口还能听见苏弈不停地喃喃:“别走……别走……”
长姐哄着他,声音柔媚温婉:“我不走,我在呢。”
我看了眼外头的天儿,云团厚重起伏,轮廓清晰,但阳光还是耀得人眼睛发花。
看来只能去找皇上了,这位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家翁,我其实老俱他了。
皇上正在御书房忙碌,高公公代为通传,约莫等了半个时辰,皇上才宣我入殿。
御书房内雕梁画栋,飘着淡淡的龙涎香,处处透着庄严肃穆,天子威仪,内监宫婢低眉敛目,皇上着一袭绣繁复龙纹的黄袍,手持朱笔批阅奏则,面容清冷疏离,剑眉下面是一双锐利幽暗的眼眸,仿佛深邃冷寂的夜,鼻梁高挺笔直,削薄的唇紧抿,夹杂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凌厉,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我腿肚子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
皇上睥睨地扫了我一眼:“起来吧,高至竭,赐坐。”
我一骨碌爬起来,谄媚地笑道:“谢父皇隆恩,儿臣不坐了,高公公不必麻烦了。”
皇上放下朱笔,修长手指摸了摸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凉凉地打量我一眼:“朕一瞧你笑的这么狡诈准没什么好事。”
我:“父皇英明,儿臣是想问父皇讨一个恩典。”
我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此行的目的,皇上听完后不怒自威的脸上露出几分和蔼的笑:“你倒是有心,越发像你那个师父了。”
他抖了抖自己的袖子,从御座上站起身,高公公急忙走上前去,扶着皇上的胳膊,他走到我面前,高大身影自我头顶上方形成压迫感,浑厚嗓音似天穹而落,“既然如此,朕不妨再多给你一个恩典,便让太医院那群人襄助于你,若证实你所制之药与你师父无异,且此药大有裨益,便于民间施行,彰显我皇家仁德,如此太子妃亦是于皇家社稷有功之人!”
此乃上杆子的买卖,我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就知道找皇上是需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