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像被蛰了一下,生疼,我捂住胸口,暗暗吸了口气,转过身,挂上得体的笑容:“殿下说什么?”
苏弈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我,光影自他眼尾斜出漆黑疏晦的一道弧线,他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软弱和悲伤:“裴珞珞,你心里可有我,可曾把我放在心上?”
我垂下眉眼沉默着思索了片刻,随后缓缓抬眸看着他,淡声道:“殿下非要听虚言的话,那臣妾心中自然是有殿下的,殿下是太子,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是太子妃,自然会记挂着殿下。”
“抛开这些呢,独独对我这个人,有吗?”他幽深双眸紧锁着我,四目相对,里面仿佛拢着散不开的云雾,他喉结重重地滚了下,声音也是哑的,“我要听实话。”
我能说没有吗?若是没有,我怎会因他这话心中缩紧,怎会一见到他就想起他和长姐的亲密,会怨他恼他,说过千万遍全身而退,可还是把自己搞的狼狈不堪。
他的眼神对我犹如有千斤重,我不堪重负,只能溃败地选择转过身,我紧紧攥着医书,抑制住眼底升起的薄雾,花费了很久的力气才道:“苏弈,求你别逼我,我们各自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放过彼此,我不想看着你给我的希望最后又是你亲手摧毁,你可以说我胆小,我是真的承受不住,我只有这一颗心了,你把它留给我自己……
按我们原先说过的,你当你的太子,我当我的太子妃,你若能说动父皇废弃我,那我也愿意舍出这个位置。”
我的喉咙哽咽到再说不出任何话语,久久不能缓过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发觉脸上湿湿的,凉凉的,伸手一抹,我竟然落了泪。
身后很久没有声响,也没有听见离开的脚步声,话说到这份上了,只盼着以后不会再有瓜葛了。
我调整了下情绪,一回头,苏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眼波相接,我下意识地避开眼想转身,他双手固定住了我的肩膀。
我想起他与长姐的接触,身子微微一抖,随即变得有些僵硬。
脑中幻想的我在拼命捶打他,挣脱他,让他不要碰我,可现实是我与他是夫妻。莫说是这简单的接触,便是他要我,我也是得承受的。
他定定凝着我,手指揩去了我眼角的泪痕,轻声道:“珞珞,你我好好聊一下,可以吗?”
我哽着嗓音,眼睛看向虚空的某一点,怔怔地应了声:“好。”
他抽出我手中的医书放到一旁,牵着我的手到桌旁,待我坐下后,他半蹲到身前。
我惶然站起,手从他掌心脱落开:“殿下,您是君,如此这般臣妾受不住。”
苏弈双目一瞠,缓缓站起了身,眸光变幻几许,那双迷雾缭绕的眸子里满是复杂,清冷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自抑的悲痛:“你没想与我聊是吗,你在敷衍我。”
我用尽全力克制住心里翻涌着的情绪,微抬了下巴道:“殿下要说什么,臣妾听着就是了。”
苏弈双唇紧闭,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眸光如同薄刃般锋利。
这般压抑的气氛,维持了整整半刻钟左右。
直到德兴推了门进来:“殿下——”
苏弈脸庞上满是森冷的肃杀之气,寒星般的眸子扫视过去,眼底的深邃翻滚成滔天怒意:“滚出去!”
无辜遭殃的德兴扭头便走,没过一会儿又悻悻然摸摸鼻子回来带上门。
苏弈双眸微闭,眉宇间积聚着一股散不开的戾气,似乎在强忍着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我想了想,还是道:“殿下莫要气坏了身子。”
他缓缓张眼,幽暗深沉的眸光盯着我,好似恨不能将我看出两个窟窿:“我有时候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他的气息越加凌乱,眉头冷皱,手指抵上了额头,撑着桌子坐下。
见他似有不适,我问道:“殿下还好吗,身体若是不适不如先回清华殿歇息。”
苏弈侧目,冷冷的视线投过来:“你这么不想见到我。”
这是明摆的事实,我不愿与他多说,起身理了理衣袖道:“那臣妾去请御医。”
“有你在还需要劳什子御医。”
我抬眸重新看向他,他那乌沉沉的眼眸并没有从我脸上移开,对上他的视线,我淡声道:“臣妾是半吊子,恐误了殿下病情。”
他的唇角徐徐绽开笑意,但是眸中却一片寒凉,凛冽的嗓音中,尽显讥诮与嘲弄:“半吊子能治好怀王多年腿疾,太子妃是否太过自谦了。”
当年怀王罹患腿疾没多久,师父便从他小腿的经脉及骨骼上看出异常,可因诸多因素受限,一直未能亲手为怀王施针。
直到进宫后偶然与怀王碰面,我不小心碰到了他小腿肌肉,才明白师父当初为何要教我那么多辩证的方法以及如何用针灸逼出毒素。
这事我们瞒着所有人,怀王对外的说辞也是说得了高人相助,帝后虽有疑心,但大家都知道师父那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便默认了是他的手笔。
我震惊地望向苏弈:“你怎么……”
苏弈放下抵在额上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指关节使劲地摁在桌上,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凉薄的弧度,不急不缓的开口:“我怎么知道是吗?我也盼着自己不知道。”
他一双墨曈里浮光跳跃,冷硬的唇角扯了扯,讥诮,嘲讽,“当我看到自己的妻子对着另一个男子极尽温柔,对着他笑得那般开心,当我看着你们三番几次地幽会,当我看着回宫没多久你们就按耐不住见面,卿卿我我,我妒忌到发狂,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你总是看不见,为什么你总是视我的真心为无物。”
我怔怔的望着他,仿佛被定住了似的,全身紧绷,心里又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百感交集,不能言语。
他闭了闭眼,喉结狠狠滑动了两下,再次睁开双眼时,眼睛隐隐泛红:“我自小便知道你喜欢怀王,我那么努力,想办法对你好,想要变成你喜欢的那种人……我所做的一切,甚至是我拼了性命也要坐上的这个太子之位,就是为了能让你心里有一点点哪怕半分我的位置,我求父皇赐婚,不惜忤逆母妃的意愿也要娶得你。
哪怕你逃婚我也要把你绑回我身边,我盼着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想着你是不是也会如我在乎你般在意我,不惜多番试探我在你心里的份量……到底是我高看了自己,裴珞珞,你到底是不曾有过真心予我。”
他淡淡的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悲伤和失望,眼睛越来越红。而后,一滴泪缓缓地顺着他的脸庞滑落。
我费力地抬起眼,看着他的眼眸,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心揪起了疼,密密麻麻的占据着整颗心脏,讷讷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