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簇海棠花随风簌簌而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浅淡的痕迹。
“四哥。”我脚下一动，那抹仿如高山白莲无声无息绽放的身影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余一阵浅淡花香。
我揉着太阳穴往回走，到半路碰上扈娘带人找过来，她给我围上披风：“太子妃怎地去了那许久，叫婢子好找。”又把手炉往我手中一塞，“就知道太子妃手凉，太子妃怕冷，别看这白日里艳阳高照的，到了夜里还是得仔细着些的，莫要受了风寒。”
扈娘叨叨得直到我泡上澡。
沐浴过后扈娘去准备宵夜，银杏为我修剪指甲，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指甲总是长得飞快，隔个三五天便得修剪一次，烦的我觉得还不如用啃的方便些。
扈娘端了牛乳燕窝进来，我闻那味道都闻饱了，搲了没两勺便放下，独得恩宠太久，扈娘也劝起我来：“太子妃莫要多想，殿下定是有事耽搁了。”
夜深，宫里内外一片静谧。
“我不是因为这个。”我将碗推到一侧，盯着烛台上跳跃的烛火道，“扈娘，你们总说我与苏弈很好，记忆也似乎如此。可是在我脑中真的有另一段记忆，是我跟他一开始的关系很糟糕。
虽然中间是有误会，但我们那一年多的日子来每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的，你们也总是来劝我要跟他和睦些，要给他面子。
我总有一种如今的日子是偷来的感觉。虽然脑子里是有记忆没错，可我却觉得不像是自己真正经历过的，好像从护城桥坍塌之后我的记忆就出现了紊乱……
我现在也快搞不清到底哪些事是真的哪些是梦了……我方才在花园好像看到四哥了，我突然觉得好难过，在那段记忆里，四哥，四哥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好好的，会笑，跟我们不会这么疏远，父皇对他也比往日好了许多，会与他下棋，会给他些事情做……”
扈娘脸上是熟悉的关爱病人、静静听我瞎扯的神情，我不禁挫败，就着袖子擦了把鼻涕：“算了，你也不懂我在说什么。”
扈娘搀着我往床榻走：“定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太子妃神思恍惚了，多歇息些时日便好了。”她为我掩好被子，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胸口，“奴婢就在此处陪着太子妃，太子妃安心睡觉。”
烛火映照着扈娘的面容，发出柔和恬淡的神采，我抓握住她的手：“扈娘，你真的好像我娘亲，若将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不要像玉溪姑姑守着姑母那般，再不要像如今这般守着我，出宫过你自己的日子去。”
“太子妃又在说胡话。”我今夜叫梦魇住了。
一会儿梦到姑母，一会儿梦到死去的二皇子，一会儿梦到被人推下高台的怀王，一会儿是扶桑人进入大玥肆意屠杀，一会儿梦到师父被带到了王花山，一会儿梦到周嫔。然后是父兄叔伯们的棺木被一樽樽运抵到城门口。
皇上脚下，踩的是他们苏家和我们裴家的颅骨，他踩着那些白骨一步步登上了帝王宝座，他一转身，面容瞬间变成了苏弈，他抬眸看过来，眸色骤然霜降一般，冰凉的眼神像两柄寒剑几乎要将我刺穿。
我一味的哭喊着，险些在梦里痛死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一双手轻轻安抚着我，顺着我的后背。
淡淡的冷香萦绕，苏弈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愣愣地仰起脸，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他背对着光，面容显得并不真切，深邃的眼眸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
“我不是父皇，我这双手只会用来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