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稳婆将脐带剪断后打结,剩下的脐带连同胎盘扔到一侧,苏弈很没骨气地晕了过去。
簪星曳月有了小主子欢喜到不行,但当这些小主子接二连三地来,频频让她们带着自己飞高高,她们马步就扎得吃不消了。
永安十五年间,苏弈勤理政务与播种,我们的娃从老大排到了小六,扈娘每天抓小鸡崽子似的把这几个孩子从宜春宫撵到长乐宫,林太后膝下子孙环绕,牙都乐掉了几颗,林相爱屋及乌再及乌,看我的眼神也终于稍微有了那么点和蔼可亲的意思,他跟我那老爹也终于能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坐下喝一壶茶了,就是俩人都挺幼稚的,每回都要因着谁被多叫了一声外祖父和外曾祖父吃味儿,隔天就要到我这儿来上眼药,几个老小孩儿真的好烦啊。
老爹回乡后,苏弈改革了兵制,将调兵、统兵权分离,任命长姐为飞英大将军,接替父亲继续坐镇北漠,守护国家边境。
苏弈执政期间,以德惠民,以仁治国,与周边各国形成了增长联动、利益融合的命运共同体,大玥的政治经济高度繁荣,国家清泰、万民咸宁。
在此期间,我未曾再见过师父一面,我想他要么是找到了他的牧羊女要么是回到了他的故乡。
我希望他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永安二十年,我在午歇的噩梦中惊醒,惶惶然去找早年间的竹哨,扈娘看我翻得满地狼藉,连人带肚里的娃又要钻到箱子里去,得知我要什么东西后,她从一个锦袋里倒出了云纹锦绳系着的哨子。
我攥着那枚哨子哭得不能自已。
我生了那么多崽子,情绪波动还是这么大。
一双大手几只小手同时伸过来,把我的肚皮盖了个严严实实,异口同声道:“妹妹,你又怎么惹娘亲不开心了,可别再欺负爹了。”
彼时,苏弈四十岁,鬓间有了一缕白头发,不是因为国事操劳的,实在是因为太子之位迟迟立不下去啊,好好的一个国家,就跟是个屎壳子似的给谁都不要,老大立志要当个游侠,早些年毛刚长齐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行侠仗义,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亲事黄了好几家,我和苏弈都怀疑是被簪星曳月带坏的。
老二性子也不知道像谁,老成在在的,每日把兄友弟恭团结互助挂在嘴边,一提让他当太子就在府中装病,唯一有点出息大概就是比他大哥先娶妻了。
老三老四是龙凤胎,两个人为谁继承我的医馆药铺每天都在掐架,老五每日沉迷书海不可自拔,化名著作的话本风靡各国,老六这个小妮子么,最近迷上了我师父的传说,整天吵嚷着要去草原上放羊,不到五岁的孩子放你妹的羊啊放。
这日子,想想就让人窒息。
苏弈搂着我叹气:“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天下与子民皆安,过两日我就得空了,到时带你去郊外的小屋住几天,我们去泛舟,摘果子,看日出,看夕阳,待你呆腻了再归,国事么……”
他扫了那几个孩子一眼,他们四下散开,找义父的找义父,找义母的找义母,找骨头的找骨头,找扈娘的找扈娘,就是没有找爹娘的。
苏弈无奈叹息,“好在朝中最近也无甚大事,离开几天也不妨碍。”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宽厚而温暖,让人安心,我微微仰着头,下巴搁在他的胸口,抬眼对他道:“过完年你四十一岁,我也三十八了,在我师父那儿我这样的算高龄产妇了。”
苏弈含笑,眸底似有万顷潋滟波光漾开:“所以?”
“所以肚子里的这个得好好教,再生出一个如他哥哥姐姐那般的你可得操劳到老了。”
“那我带着他上朝?”
我痛快答应:“好呀。”
苏弈眯着眼睛看我:“珞珞,你是自己不想带娃才丢给我的吧。”
“在我师父老家甭管你是皇帝还是普通老百姓都得平等付出,轮流育儿,男女平等。”
“说实话。”
“呃,年后南梁那边不是会来人嘛,我想着是不是跟他们交流一下针灸术,有没有可能在他们那儿也开个医馆什么的。”苏弈凉凉盯着我,我抚着他的胸膛,“可大玥一个地方赚钱有什么意思的,我是立志要当天下首富的人。”
“是吗?”苏弈尾调上扬,眼底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难道不是为着去找你师父?”
“顺便找师父。”
苏弈低下头来,嘴唇轻轻柔柔地贴上我的,并不深探,也不辗转,被他的清淡气息萦绕包围,我感到舒心宁和,舒服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他与我额头相抵靠着,目光相接,我的视野全然被他阔满。
落云渺渺,斜阳沉沉,透窗而进的光芒在苏弈身上溅出潋滟的光泽,他眸中蕴着的笑意像柔软和煦的春阳,又像漫天星光:“珞珞,我突然有了个主意。”
“啊?”
“我与你一道出巡南梁,三儿四儿监国,谁若做得好,你的医馆便归谁。”
“大哥,你的四儿是个女娃娃。”
“她若做得好,天下亦不是非得交到男儿手中,你说的,男女平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