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仅仅只有六载。
禁军从娘亲床铺底下搜出那两个人偶时,他的父皇没听娘亲半分解释,她只来得及叫了一声苏清的名就被禁军一杖打向了尾骶骨。
娘亲眼里涌起的血再也没有褪去。
那一日,烈阳高照,他被迫伏在台阶上看着娘亲承着一棍又一棍,看着她底下的青石板被鲜血浸红,娘亲一动不动地落在了地上。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能够流出那么多血。
娘亲口中的父皇,被艳阳笼罩,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不可触碰,他斜眼看着他,眼里露出的不屑比望着一只蝼蚁还不如:“千氏低贱失德,劣性难除,不配为人母,从今往后你便是你裴母后的孩子。”
人人都在苏清耳边说圣上宅心仁厚,留了娘亲一个全尸。可是,被拖去乱葬岗的人还会有全尸吗?满宫之中,无人为他那可怜的娘亲哭上一哭。
头七那日,苏清拿了纸钱躲在假山内烧与娘亲,被一个宫女发现带到了裴皇后跟前,他很畏惧她,她是六宫之首,高高在上,深受皇上爱重,他那死去的娘亲做了人偶害他,他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一场狂风暴雨,也想过去陪娘亲也无不好。
但裴皇后只是叹息一声,让人带着他到内室给娘亲燃上一炷香,烧上一叠纸。
苏清谨记着娘亲的教诲,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没有让娘亲失望,他未曾流下一滴泪。
可是有个小姑娘钻了进来。
彼时苏清六岁,那个只有两岁的小姑娘个子只到他的胸口,她叫自己哥哥,问他在做什么?
她说起话来娇滴滴、奶声奶气的,字也发音不清,她身上穿的戴的苏清都在裴皇后那见过,都是皇上赏的,他知道裴皇后的母家很了不得,那这个小姑娘定也是个如苏汝徽般蛮横无理娇生惯养的。
他不喜欢这样的小姑娘,甚至是厌恶,会让他想起被锁在冷宫里的一日一夜。
小姑娘傻乎乎的,看不出苏清对她的不耐烦和厌恶,帮着自己一起烧纸,烧着烧着那火就燃到了小姑娘身上去,小姑娘哇哇大哭,裴皇后身边的姑姑很紧张地抱了小姑娘出去,痛斥了他一顿:“二小姐若是有个闪失你拿命也是赔不了的!”
苏清低垂着头,将自己烫伤的手指藏到了身后。
裴皇后轻责了姑姑两句,唤他上前,将他的手展开,亲自帮他上药,换了身衣裳的小姑娘又屁颠颠地过来凑热闹,下手没轻没重,却又问他痛不痛,到了夜里甚至爬到了他的床上去,说要跟哥哥抱着睡。
小姑娘好黏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在他身上,苏清很烦,他不喜欢听她叫自己哥哥,他没有弟弟妹妹,没有娘亲,他只有自己。
可他也迷迷糊糊地抱着小姑娘睡了一夜,次日苏清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一通责骂,但裴皇后笑着问小姑娘:“珞珞,这么喜欢你清哥哥啊?”
小姑娘穿一件红石榴裙,月弯弯的双眸一眨一眨的:“喜欢,哥哥跟我玩。”
小姑娘拉着他的手不放,把他烫伤的手拽得好痛,痛得苏清很想扭着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小东西的耳朵问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裴皇后哭笑不得:“珞珞可不许再玩火了,头发烧掉就不漂亮了。”她又同时将他二人拢在怀里,“一家人,是该亲厚些的,你要对你清哥哥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