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一辈子就该这么过去了，可他昏暗无光的生命中来了一道光。
那个小姑娘，那个穿着石榴裙的小姑娘长大了啊……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有那般用不完的精力，脸皮厚的能糊城墙，她总是围着他打转，一个人便能搭一台戏，吵得他脑瓜疼。
“清哥哥，你不要总一个人闷着嘛，我把你偷出去玩好不好。”
“清哥哥，你是不是没吃饭啊，脸色怎么不好。”
“清哥哥，你的字写得真好看！画得也好好看呀，能给我也画一幅吗？我摆哪个姿势比较好看？”
“清哥哥，苏弈好烦啊，你是他哥哥，管管他！我讨厌死他了！”
“清哥哥，我今日把欺负你的那个内监揍了一顿，以后要是谁敢欺负你你便跟我说，我来保护你。”
“清哥哥，你见过大野猪吗？太吓人了，我两个师父太没有人性了，我要跟他们绝交！”
“清哥哥，我会飞了诶，我飞给你看好不好？”
哐——嚓——哗啦啦——
“清哥哥，咱俩是兄妹，可你居然眼睁睁看着林曦霞和苏汝徽对我口诛笔伐，罄竹难书，你是我哥哥，要站在我这边的知不知道？”
“清哥哥，我穿这身男装俊不俊？我今日跟我师父去象姑馆了，里头的羊肉串好好吃呀，我下次也给你带好不好？”
“清哥哥，清哥哥……你怎么又不理我！你还不理我！苏清！我吃撑了，卡在墙头了，你能不能让人拉我一把！
喂，你别走啊！你敢走，你真走啊，喂！我，我要跟你绝交！我再也不理你了！我再来我是猪！苏清——”
她杀猪般的嚎叫声惊得梅花枝都在发颤。
苏清扶在轮椅上的手一顿，浓黑的睫羽挡住了他眼底的神色，他抿唇离开了庭院。
母亲说要他做一条清水中的鱼，太后说他是下贱胚子，是该生活在阴沟中的臭虫老鼠，他没资格向往光。
可他知道自己只是害怕一旦见过了光便会畏惧黑暗，这上京的夜太长太凉了，漫漫长夜他一个人如何能熬得过。
当有一天王府内外真的少了那个身影，他才发现自己真是被她吵惯了，冷不丁静下来都能听到穿墙而过的风声，便连德安也会忍不住絮语：“二姑娘这些日子怎么都不爱往王爷跟前凑了。”
“王爷，二姑娘这样的女子上京也是少有您说是不是。”
德安絮絮叨叨的，以至于他的画不知不觉便都是她，耍红缨枪的，趴在墙头的，被糕点噎住的，摔倒在台阶上的，一身利落男装的……那些画，独独少了一张脸，他是身在沼泽中的人，是生活在阴沟中的臭虫老鼠，如何能肖想那一道光。
他不该有这种奢侈的心思的。
小姑娘大抵是被伤透了吧，果真再也没有来过。
后来，听说太子跪在御书房外，执意要娶裴家的二小姐为妻，苏清那时候在想，这两人真有意思，互相看不顺眼，一见面不是吵就是掐，可又拼命往对方的圈子里跳，想着想着，他就把手中的杯子给捏碎了，可他仿佛感觉不到手指头上的疼。因为那点疼都被心里丝丝缕缕的痛给盖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