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弥尔深处,独狼营地。
艾德仁坐在桌边,安静地阅读着一本厚重的硬壳辞典。窗户半掩着,夕阳的余晖倾斜着照进来,渲染出黄昏特有的橙色。夏季正在接近尾声,但天气却更毒辣。炎热因西晒而显得越发焦灼,然而艾德仁仿若未觉,一袭繁复的蓝色长袍穿戴整齐,翻书页的动作怡然自得。事实上,他已经维持了这个动作近乎一整天。
房门忽然被打开,独狼的首领靠在门边,语带调笑:“今天又没出去?”
出去?然后被那群狼咬死吗?艾德仁在心底冷笑,面上却好像没听到,依旧看自己的书。
男人却不顺他的意,走过来将书一把抽走,瞥了眼封面:“你不是看过这本了吗?”
独狼里的书籍——至少是艾德仁能碰到的书籍——撑死不过十本,即使是一本毫无趣味性可言的辞典,他也早就读完了。现在再看,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男人将它收走,艾德仁就像对一切失去兴趣的猫,仅仅用目光追随了一下移开的书本,就恢复到了毫无动静的状态。
男人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反应,径直说道:“岩鹰团长的弟弟,可是给我弄了大麻烦啊。”
矿洞坍塌不是稀奇事,但这次事故却来得突然又古怪。没等独狼的佣兵们拿出个主意来整理塌方,夏罗逃出生天的消息就迅速传遍了所有的情报网,独狼深埋于撒弥尔中的罪行也被逐一揭开。
然而,夏罗传出的消息中单单少了最重要的两点,一是独狼在广袤撒弥尔中的具体方位,二是他劳作的地方并非什么建立中的营地,而是魔晶矿脉。
独狼当然不会认为消息没传出来,就是夏罗没说。在他们眼里,夏罗一定是受了岩鹰的指示而隐瞒的,而隐瞒的原因对独狼来说昭然若揭——岩鹰又在打独狼的主意!
独狼的首领在得出这个结论后,立刻做出了反应。一方面加强了撒弥尔中营地附近的巡逻范围和密度,另一方面寻觅合适的营地新址准备搬迁。虽然目前来看独狼的营地依旧易守难攻——比如撒弥尔的自然屏障、最近几年刻意播撒蔓延的海妖之歌、独狼们擅长的荫蔽及丛林作战——但不得不说独狼的首领还是相当理智。如果岩鹰真的打算大举进攻独狼,就算他们像四年前一样失败,可这一次,就不见得他们还会为了龙的消息而保守秘密了。
何况上次他们并不知道独狼的具体情况,只能在撒弥尔里摸索;而这次,夏罗这个逃出去的崽子就代表着独狼的暴露。
独狼的首领不知道的是,还有个巨大的“惊喜”等着他。独狼本来就是剑走偏锋的佣兵团,人手不多,但为了加强防范,巡逻队的人数只能增加不能减少;而独狼能勾搭到的外部有效情报网也很有限,如今隐约有风雨欲来的趋势,独狼也必须硬撑着不回收在外活动的成员。剩下能用的人数捉襟见肘,导致矿洞至今抽不出人手整理。一直封闭着的矿洞,掩饰了一个人的真正行踪。
这个人才是打击独狼的真正路标。独狼们以夏罗是消息源头作为防卫的根据,却猜不到他们的俘虏已经重获新生成为对手,甚至比他们更了解独狼。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励琛教给萨恩斯的对此情况的中文说明。
独狼无法知晓即将到来的命运,也因这近三个月来的毫无动静而略显松懈。这种松懈是正常的,草木皆兵近百天,使他们的精神疲劳;这期间却几乎并未发生任何异常,也使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但这种松懈却是最致命的,万一此时敌人来临,真正致命的很可能是自己因疏忽犯下的错误。
独狼的首领算是尚保持清醒和极度警惕的人之一。独狼的营地新址已经基本敲定,虽然仓促,但也算是目前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了。不过搬迁的具体事宜迟迟未定。因这近三月来的平静,独狼里逐渐出现了不赞成搬迁的声音。矿脉负责人大约因为憋着一口气,要求拆出人手整理矿脉,彻查夏罗逃跑的事。
夏罗确实跑得很蹊跷。为了防止“矿工”们趁乱逃跑,看守矿脉的佣兵们在发生事故时的第一反应向来是把唯一的通道看管起来,这样就算有人跑出来,待的地方也只有佣兵们的眼皮子底下。夏罗却说他是“事故中趁乱逃脱”,独狼们感觉像是一条没什么战斗力的鱼居然突破了细密的鱼网,究竟是鱼网破了他们不自知,还是鱼用了别的方式游过去,太引人深究了。
这事儿确实需要追究,但独狼首领认为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更不是分流人手去挖塌方的时候。岩鹰得了独狼的消息会什么动作也没有?他不信。但这一仗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打起来,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能搬迁的原因不仅仅是有人不同意。搬迁会在短时间内消耗大量钱财,独狼虽然不穷,但目前的财力并不能完全支持起搬迁事项。加上矿脉一塌,想要快速聚集财富,更加困难。
而独狼的首领近段时间忙前忙后,已经大大减少了和艾德仁见面的时间。今天会过来,主要因为两件事,一件是夏罗是艾德仁开口放回矿洞的,但他一回到矿洞几乎马上就溜走了;另一件是独狼听到了风声,似乎夏罗把艾德仁在独狼生活得不错的事说出来了。
然而,艾德仁面对“疑似帮助夏罗逃走”的指控只是一笑了之:“我帮他逃走?谁怂恿我把他送回矿脉的?谁同意的?”
独狼里看不惯艾德仁的人本来就不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每次艾德仁和夏罗见面后都会把他放回矿脉,夏罗每次一回矿脉就会出幺蛾子,想不让人注意到艾德仁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