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桌前有个人。时栗站在原地,看着顾洵认真办公。
他长开了,比小时候更好看,但冷着脸,显得有点凶。
他是凤眼,眼尾上挑,眼下一颗小痣,恰到好处。
老人说,泪痣不好。长了泪痣,就是前世在奈河桥头难以忘怀的人,这辈子要花费大量的心血找到她。
顾洵抬眼,眼神冷静凌厉地看过来。
时栗抬手摸摸脸颊,心说这泪痣应该长在她脸上才对。
老人家的话也不能全信。
他合上手中的钢笔:“来了?”
“坐吧。”
时栗放下包,坐在小沙发上。手边是他接的杯温热的白开水,顾洵指了指:“知道你不喜欢喝有味道的饮品,水最合适。”
时栗小时候就跟其他小孩子不一样,别的小孩子嘻嘻哈哈打闹,她不会。
她只会坐在家里的钢琴前,一遍一遍练习曲子。
别的孩子疯狂地乞求父母,想要一瓶碳酸饮料时,时栗家里的饮料已经快被放到过期,然后被时父喝掉。
她从小,就喜欢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包括别人不喜欢的白开水。
细细去品,水是甜的。
时栗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满满都是过滤水的奇怪味道。
借着放杯子的动作,时栗整理好情绪:“难为你,还记得这些。”
顾洵拿出茶叶,卷起袖子,在茶桌上洗洗涮涮,说道:“你是我第一个朋友,记得东西多,也是应该的。”
“十三?”
顾洵没看她,纠正道:“顾洵。”
时栗觉得有些局促,双手不安地握在一起,半晌没说出话。
没有时栗以为的相认后的欣喜,顾洵好像忘了她,却又像是事事记得。
顾洵很快把茶叶冲泡好,放在时栗面前:“尝尝,今年的猴魁。”
时栗喝了一口,最先入口的,还是茶叶的苦涩,而后才是香气。
可惜她不会品茶,在时栗眼中,还是白开水要更好喝一些。
时栗放下杯子,艰难地笑了笑:“这么好的茶,给我喝真是可惜了。”
顾洵微微一笑:“不可惜,就当是喝着玩吧。”
猴魁这茶,时栗听闻雯和家人打电话说起过。闻雯吐槽妈妈居然买这么贵的茶叶去送那个“恶毒婆婆”,反过来被闻妈妈教训一顿,语重心长地说不管怎样她还是你亲奶奶……诸如此类的话。
能让闻雯说“贵”字的东西,时栗还真没听过多少,除了二环内的房子,就是猴魁。
时栗不懂茶,倒也知道茶叶分级,好的次的,价格差距很大。
如此名贵的东西,给她一个完全不懂的人,真是暴殄天物。
时栗看着那杯茶,想着自己已经喝了一口,就算自己不喝,也是要倒掉的命运。
她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
许久之后,她听到顾洵说:“挺好的。”
“这次如果不是你找过来,我可能都要忘了你了。”
什么叫,忘了你了……?
时栗愣愣地看着他,脑子突然清醒。
是的,她找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个人未必想找到她,也有极大可能,已经把她忘了。
更何况,她和十三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约定。
两个小孩子,只是恰好相遇,又恰好投缘,仅是如此而已。
难怪顾洵第一眼见她时,会震惊,随后就是冷淡。
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是单方面的。
顾洵根本不在意之前的事情。如他所说,他拥有了一切,又怎么会记得十四年前一个小小的过路人。
时栗的手紧紧捏住茶杯,一个不留意,茶水洒了一身,她慌忙低头去擦。
“感谢你那时候对我的帮助,你也知道,我是父母双亡才被送进孤儿院的,小时候脾气不好,喜欢打架,大家看见我就躲,只有你一个人愿意跟我交朋友。”
时栗终于把衣服表面的水渍擦干,轻声说:“是他们不了解你。”
“嗯,谢谢你这样的评价。”顾洵重新给时栗续上一杯茶水,“但好在,我已经变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都学会了。”
时栗盯着他手腕内侧,上面的印记,不像是多年前留下的,更像是一道叠着一道割完又痊愈的伤疤。
-“你的手……怎么了?”
-“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时栗现在都忘不了当年十三说这话时的表情,眼神带着凶狠,她仿佛得以窥见,小小少年在拿刀子割向自己手腕时的狠劲。
时栗想起顾思迪说的有关于兔子的事情,她又问:“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很好,名利双收。”顾洵笑,抬手时手腕多了块腕表,领带中部夹着个小小的树叶领带夹,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第一次见面时,顾洵身上并未出现这些东西。
他喊:“时栗。”
时栗没什么精神地抬眼看他。
被这略略失望的眼神注视,顾洵后脊一凉,艰难却故作轻松地问:“你想得到点什么吗?”
时栗有些惊诧:“什、什么?”
顾洵再没有跟她对视的勇气,他垂下头:“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鉴于我们在很多年前是朋友,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只要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