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1 / 2)

天汉四年春,布离山坡。

今天倒了春寒。

苏铁迟不停的搓着手,呼出热气,尝试让自己暖和些。出门的时候他觉得已经是春天,就脱下宽袄,只穿了薄袍。可没想到走在半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雪,不多时便雪满了山谷,前些日子涌起的青翠此刻又变成了素色。风裹挟着雪,又或者是雪带来了风,在辽远的北方,这样的寒冷会把血液冻成冰渣,生存只靠心底的意志与勇气。

李云烈站在苏铁迟的面前,头发散着,风吹起几缕头发,遮住了他的眼。他并没有转身看苏铁迟,只是默默站在那里,似乎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古都的剑柄上已经落了雪,剑身插进泥土中。

“每次下雪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一些人。当时我们在很多地方见过雪,都没有今天的大。只是我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苏铁迟怀揣着四服剑,不自觉地打着冷战,不太明白这话的含义。李云烈却无动于衷,也不解释,只像是与寒气隔绝。

“开始吧,今天是最后一式:神鬼。”李云烈说话的时候微微眯着眼,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神鬼之式是无形的,你与我对剑,自能看得到天下绝伦的剑术。”

“对剑?”

“对剑!”

“绝伦的剑术,以前只有那些匈奴人见过,只是他们都死了。”

李云烈的手按在剑柄上,像是和古都一样被冰雪冻结,与大地连为一体。

对剑就是两人放开手脚,执剑决斗。之前苏铁迟在长安的校场上倒是常做这种事情,只是用的木剑。即使这样,真若是双方放手一搏,也常常发生骨折之事。。

而今天李云烈站在风雪里,古都像是沉实的陨铁,剑锋却一如既往显眼地闪着白光。这段时间苏铁迟也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和他在剑术上的差距。

用开锋的剑对决,也许少不了一些血光。

“很久之前,那天雪也下得很大,你曾经想杀我。毕竟是破虏将军的儿子,难免会做这样的事情。其实如果那天是苏建来刺杀我,我看到了他的脸,可能我不会反抗,就那样死了。”李云烈幽幽地说。

苏铁迟有些错愕,揣摩着他的语气。

几个月前,藏在雪堆里的自己还真是冲动,苏铁迟在心里苦笑。

李云烈轻轻抖落掉身上的积雪,把灰色的外袍脱下,搭在远处白鸽马的背上,里面穿着黑色的薄布甲。白鸽的头在他肩前蹭了蹭,李云烈用手抚着它的鬃毛,不知道马的心里会不会也在想些什么。

“脱下外袍,莫束缚了手脚。”

苏铁迟本想说些什么,但是李云烈走过来,看着他,眼神凝重。于是他一句话也没说,将外袍也脱掉了,只是穿着单衣。

白衣少年与黑甲将军相隔十余步。

他们缓缓地挪动步子,在雪地上画出一个圆形。这个单调的动作持续了很久,圆形越发明显,最后边缘的雪都被踩化,苏铁迟的靴子也湿了。

他们必须要动。因为在寒冷之中,如果保持着静止,双手便会慢慢冻僵,剑会更加坚硬冰凉,身体也会越发不灵活。

苏铁迟握着剑,此刻他感觉自己除了双手是热的,甚至浸出了汗,剩下全身都是冷透了一样。

以前父亲在长安教苏铁迟练剑的时候,年幼的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战场的样子,风雪交加,苏建在北风与匈奴人作战的情景,血是红色的,雪是白的,衣甲是黑色的,冰雪里藏着金戈铁马。

可是此刻苏铁迟意识到,很久之前,父亲在战场上的时候,应该也会感到很冷吧。敌人站在你的面前,他的剑捅向你,你只有呆呆地看着它刺进自己的胸膛,又或者你的剑刺进敌人的胸膛,最后对方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也可能带着恐惧。

人死的那一刻会想起什么?

风声瑟瑟,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不远处的李云烈提起了古都剑,像是一块沉重而不可撼动的石头。雪花纷飞,落在苏铁迟的头发和眉毛上,遮住了视线,这让他看不到李云烈脸上的表情。

不能拖了,该试一试。苏铁迟在心里面轻声说。

他半蹲起势,右手握剑,横挡在眉心前,而后身体与剑皆向前冲刺。

在近身后,剑气骤然拔高。

这是机会!

四服剑通体闪烁着金属的白色,像是一支锋利的雪剑刺过寒风,宛若银光乍起,闪电一瞬。

砰!

那一刻,苏铁迟的大脑陷入了空白,似乎所有感官都消失,他只能感受到手腕传来的震颤,像是黑暗之中一只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四服剑的剑锋像是遇到了陨铁一般的坚硬沉实,竟再难推进半分。

李云烈的古都剑拨开了他的穿刺。

四服剑像是白色的蛟龙,古都剑像是漆黑的深海。深海包裹住了蛟龙,怒涛泛起,黑色的水撕碎涌动的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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