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暑假。漫长的等待。
无数次祈求，快点吧，快点出成绩吧，是男是女快下地，免得遭受无尽的煎熬。但刚有这想法，马上就后悔了，又祈祷慢些吧，慢些出成绩，成绩一日不出，就有一日的希望，否则，考得不好，就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了。
矛盾和煎熬让我坐立难安，我便下地拼命干活，秧苗包谷薅过三遍，红苕藤也翻过三遍，没有更多的活可干，浑身力气无使处，我便扛起锄头，来到自家承包的荒山，选一片缓坡，开荒造田，不管头顶烈日还是大雨瓢泼，在地里挥汗如雨，仿佛一停下来，就会被无尽的痛苦折磨击倒。
边垦荒，一边念念有词：“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不到一个月，我背上的皮剐了一层，浑身晒得黝黑，手上的血泡破了又生，终于长出厚厚的老茧。
黑狗二叔和我老母亲说：“大嫂，你家戳二哥着魔怔了吧？不要命地开荒造田，嘴里还念着三官经，喊他都不晓得答应！”
老母亲也一脸阴翳：“晓得是咋个咯！天不亮就扛起锄头出门，断黑才回来，吃了饭倒头就睡，我们问他，他也不应！”
只有老爹用行动支持我。忙完地里的活，他也扛起钢钎，来到地里，钎石块，砌堡坎，一言不发。
这天，老爹干累了，卷了一袋烟，点上，吧嗒一口，竟把烟杆递给我：“来一口，解解乏。”
我接过，猛地抽一口，呛得咳了好一阵。
老爹说：“悠着点，慢慢来！”
我一怔，又从老爹手中拿过烟杆，轻轻啜一口，让刺鼻的草烟在喉头慢慢打转，竟然觉得神清气爽！
老爹坐下来：“没考好，心里苦，是吧？”
我摇摇头：“很难说。可能也有希望。”
“那是为四妹？还是三妹？”
我苦笑一下：“都没有的事！爹，您别瞎猜。我就是心里没底。”
老爹又装上一袋烟。“四妹的事，我听说了。姚家不稀罕你，我还不稀罕她们呢！你也莫着急，今年考不上，复读继续考！我们就是买房子，也要把你送出头！”
我抢过老爹的烟杆，狠狠地吸上几口，呛得双泪长流。
老爹和我造了好几块梯田，差不多有一亩地。这天中午，老母亲匆匆爬上山，老远就喊：“戳戳！”
我心猛地一跳，难道？
老母亲气喘吁吁跑过来，一屁股坐在我们新造的地里，又哭又笑，气也喘不匀。
老爹停下来，嘟哝一句：“失心疯了咋的！”
老母亲一骨碌爬起来，狠狠瞪了老爹一眼：“你才失心疯，你们全家失心疯！”不顾老爹，径直奔过来，一把抱住我：“戳戳，我的乖崽！我们家出个高中生了！”
我的心嘎嘣一声，碎了！
高中？我的师范呢？我的三妹啊！
我撂下锄头，跳下田埂，向山下冲去。老母亲在后面焦急喊道：“戳戳，你干啥子？”
“我去查分数！”头也不回。
衣服也顾不得换，我一口气跑到学校，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公告栏上，两张大红榜在烈日下灼灼耀眼。没有一个人。
我跑过去，看见自己的名字，高居榜首。总分，分。语文分，政治4分，数学分，物理分，化学分，英语分。全校共考起4个高中。
再看录取分数线。重点高中分，中专4分（不计英语成绩），中师4分（英语成绩按%计入总分），普通高中4分。
重点高中，差4分；中师，差.分！至于中专，想都不去想，我们学校还没有考起中专的先例，我也没有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