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学校,插班到五年级。
陆陆续续的,四妹嘎子、烂鬼及、黑巴子、甩甩几人也来了。还有五人没来,一来是成绩实在拿不出手,再读也没有希望;二来是年纪也大了,群钗翻过年就十五了,再过几年就得找个婆家嫁了。
老师姓袁,清清秀秀,今年刚来接手五年级。去年带这个班的老师考取了师范,深造去了。
学校的老师大换血。何老师这几个正牌高中生来了以后,原来的民办老师贺老师、姚老师,和珍珍大娘老师一样,已经光荣地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不再教书,当村干部去了。贺老师当了支书,姚老师当了村长,珍珍大娘老师当了妇女主任。
而何老师呢,当上了校长。但学校只有四名老师,何校长就把一二年级合并,办成复式班,自己亲自教。
袁老师和何老师大不一样。上课飞快,行云流水,稍微走神就天边地边了,也决不拖堂。下了课,他就把自己锁在楼上的小屋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吃饭都要何校长亲自去叫。
何校长说,袁老师在复习,明年还要参加高考,不考上大学誓不罢休。
“但我们跟不上啊!”我们说。
“没事!袁老师给我沟通过了。他说,凭你们现在的成绩,如果按部就班,到时最多能考上一两个。他先把新课拉完,然后再从头来过,把小升初的所有知识点进行综合训练,一一过关,兴许,这样还能有些效果。”何校长说。
“如果不行呢?”我们还是担心。
“如果不行,下个学期,我亲自来教你们。”
有了何校长的承诺,我们也就放心了。
果然,不到三个月,袁老师就把所有新课,包括五年级下册的课本都上完了。从那以后,袁老师就丢开了课本,自己刻印资料,从最初的拼音和乘法口诀开始,一天一张卷子,让我们从头来过。
我们几个复读生来了以后,加上原来的九名同学,班上一共十四人。几人中,只有我最矮,安排和原班生坐。其他几人个头明显高上一截,安排在后排就坐。我原本想跟四妹坐一桌的梦想也就破灭了。
甩甩和四妹一桌,高兴得合不拢嘴。但四妹在桌子上划了明显的三线,甩甩一越雷池,四妹抽起就是一铁砂掌,绝不留情,经常搞得甩甩狼狈不堪。
“戳二哥,和你商量个事嘛,我们换个位子好不好?”甩甩终于忍无可忍。
“甩甩!我们还是不是兄弟?我站起没得你高睡起没得你长,你遭不住四妹嘎子的铁砂掌,我就遭得住?有这么把兄弟往火坑里推的吗?”我义正词严,其实心里暗自高兴。只要甩甩再坚持一会儿,我也就愿意为兄弟两肋插刀,刀山火海也就上了。但甩甩并没有拉着我的手苦苦哀求,而是哭丧着脸,找黑巴子去了。
唉!甩甩,你个怂包!
但我发现,四妹嘎子明显有了变化。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带补丁的衣服决计不穿,头发也梳得规规整整,用我送的红色胶圈,高高地扎成一束马尾,走起来左右晃动,自带风声。
四妹嘎子也不大和我们玩了。放学了,我们喊:“走,四妹,回家!”她总是说:“你们先走吧,我再看看书,回去就不得看了。”四妹变得刻苦了!
尤其是上课的时候,四妹嘎子脸上始终洋溢着笑意,专注地盯着袁老师,有时还抢着回答问题,甚至还主动到黑板上去演算,袁老师一表扬,四妹嘎子就微微低下头,洁白的上齿轻轻咬住下唇,媚得不成样子。
四妹嘎子以前不这样啊!都说女大十变,四妹嘎子还不到十四啊!
后来,读了徐志摩先生的《沙扬娜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我才明白,原来是徐志摩先生穿越回来,变身袁老师,看到了四妹的样子。
一年的时间,在我们的朗朗书声中悄然划过。这次小升初,我们学校再获丰收,原班生考起四人,加上四妹和我,一共考起六人!甩甩三人再次落榜,但经过再接再厉,几人次年终于和我们在初中团聚。这是后话。
但是,袁老师却没能如愿以偿,参加高考,连预选都没有过。
听说,预选成绩出来那天,袁老师带着满腔希望,走了两个小时山路到了镇上,然后坐了三个小时的班车赶到县城,但是,没有从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袁老师当即掉头,因为没赶上回镇里的班车,袁老师硬是步行回村,走了一个通宵,凌晨才赶回村子。但袁老师并没有回学校,而是提了一瓶白酒,来到河边,一口气灌下去,醉倒在河滩上。还是四妹清早起来洗衣服,发现了袁老师,才去喊了二姐一起把袁老师背回家。
袁老师继续留在村小任教。而我和四妹,将要去公社初中,开始我们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