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叫，叫，姚丽！怎么样？”
“叫丽的太多了！你看我们班上，有张丽，李丽，还有杨美丽。”我冲口而出。
“但没有人叫姚丽啊！”四妹一脸得意。
“可以再想想。”
“那你帮我想一个！你想叫我什么，我就叫什么。”四妹调皮地盯着我，两个小酒窝生动飞扬。
我避开四妹的目光，有点慌乱。“要不叫姚杨吧？姨妈姓杨，两个姓加起来，好听，又有意义。”
“好啊好啊！我回去跟妈妈说说。”四妹站起来，光着脚在石头上转圈，“我叫姚杨咯，我叫姚杨咯！”
停下来，又拢起手放在嘴巴上，对着河流大声喊：“我——叫——姚——杨！”
惊起一滩鸥鹭。
吃晚饭的时候，老母亲问我：“戳戳，你一个礼拜带一升米，够不够？”
我家升子一升是斤，说实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没有油水，肯定是不够的。但家里也没有余粮啊。尤其是大米，家里也不多。
苗汉溪深处大山，没有田坝，我家六口人，分得四亩水田，一年只能收一千四百斤稻谷，车干打净，不到一千斤大米，所以就开荒了很多旱地，主粮加杂粮，一年也就刚够糊口。
老母亲见我不说话，就说：“要不，你带十斤去吧。”
我说：“妈，我想带点杂粮去。”
“不行！包谷和大米一起蒸，蒸不熟。”老母亲说，我们的杂粮，主要是包谷。
老爹吧嗒一口旱烟，说：“白岩边的红苕，有鹅蛋大个的了。明天，你去挖点红苕带去。正是长个头的时候，要吃饱。”
星期天下午，我便去白岩边挖红苕。不到季节，红苕还小，挖了半天，才够半箩筐。
我匆匆赶回家，重娃他们已经来门口喊我了。我不想让他们久等，就让他们先走。
煮了饭，炒了菜，我匆匆刨了两碗饭，装上一个星期的口粮，一口气跑到学校，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没机会碰到四妹，不知她改名的事情，和家里商量得怎么样。
第二天上课，四妹好像故意躲着我。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我问：“四妹，和家里商量了吗？”
“商量啥子？”四妹装作没听懂。
“改名字的事啊！”
“哦，改名字啊，还没得商量。”
四妹匆匆走了。
我隐约有些失落。我也希望四妹能改个名字，四妹这么漂亮，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到了大地方，还叫姚四妹，土里土气，肯定不行！
但失落也只是一会儿的事，转个背，我便把这件事忘了。
很快，语文就月考了！成绩出来，我们都很期待，不知道这一个月的学习，成绩会怎样。这次的作文题目是《一件小事》，我写的是小时候偷吃鸡蛋的事。小时候饿得实在不行了，就爬进鸡窝找到一个鸡蛋，和着蛋壳打生就吃了，结果被老母亲拿牛刷条抽得双脚跳。这篇作文，自己认为写得生动有趣、感情饱满，而且富有教育意义，希望能够得到高分。
当然，我对总分不抱希望，我基础差，尤其是拼音，不是平翘舌不对，就是前后鼻韵分不清楚，要不就是声调标错了，反正，拼音基本上不得分。但我想，有作文撑着，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开始发试卷了。第一个名字就是刘秋分，分。
我默默数着，已经念过二十名了，还没喊到我的名字。我们苗汉溪六人，没有一个进入前二十。
突然，老师念到“姚若兰，分！”
姚若兰是谁？大家很陌生，都东张西望，想看看是哪位仙女，取了这么动听的名字！
四妹站起来，低着头往讲台上走。
我的心咚地一下，像遭一记重锤，鲜血飞溅。
四妹哪时候取了这个名字？她不是该叫姚杨吗？谁给她取的？
接下来几节课，我像丢了魂一般，整个一块行尸走肉。
第四节课快下的时候，刘秋分递过来一张纸条：“别灰心！分也挺好。我看见你作文差一分就满分了，我作文还没你高呢！加油！”还画了三个拳头和一个笑脸。
刘秋分还以为是我没考好灰心呢！傻姑娘！
下了课，我故意拖在后面，我怕碰到四妹。
但四妹也不走。只剩下我们两人了。四妹走过来，塞给我一张纸条，扭头跑了。
“对不起！姚若兰，是妈妈找袁老师改的。你要是不喜欢，就仍然叫我四妹。我是你永远的四妹，就像你是我永远的戳二哥一样！忘了姚杨吧，就当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一遍遍读着纸条上的字，有泪，滴落在纸条上，模糊了字迹。
我把纸条揉碎，放进嘴里，一点点咀嚼。
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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