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古拉浸满血污的外衣和衬衣都被格温脱下，因为止血绷带不够，格温撕掉自己的裙子和衣袖帮他包扎伤口——他的伤势太严重，水疗术灵没法兼顾所有伤口，必须要进行止血防止失血休克。
这个傻女人一边包扎还一边带着哭腔安慰说‘不痛很就不痛’，笑死，欺诈师自己肯定不痛啊，他是心灵术师，早受攻击之前就隔断了痛觉反馈。不过，这女人旁边聒噪倒也不是没有处，至少伊古拉没那么困了——大量失血和术力耗带的思维迟滞，让伊古拉感觉阵阵困意袭……
但就算如此，伊古拉对目前局势仍然拥有清晰的认知：不得不说，水银木马射出的这一颗水银铳弹，堪称是死中求活的翻盘妙招。
水银铳弹真的能将人变成器吗？不需要其他仪轨吗？
水银木马真的能随便转生吗？凡是有她骨髓的人都以转生？
这些问题他们都不知道，模棱两的能性并非水银木马编织不出完美的理由，而是她故意留下的窗口。就像欺诈师所说，欺骗人的最高境界，是讲述一個别人愿意相信的故事。
人都是很单纯的生物，如果他们愿意相信，那他们会自己骗自己。水银木马讲述了这个故事的关键要素，至于里面的其他细节，他们越是思考，就越会相信这个故事。
譬如水银木马为什么会往伊古拉射水银铳弹？因为她想将伊古拉收为己；水银木马能不能随便转生，但面临生死危机，她肯定冒着巨大副作也要逃出生天；水银木马的骨髓已经不是骨髓，而是一种能侵入脑髓细胞的病毒……
光是简单想想，伊古拉都已经为水银木马的故事填上无数细节。究其原因，因为他必须相信这个故事，因为他输不。
不相信这个故事非要杀死水银木马，他有能死也有能活；相信这个故事而放过水银木马，他大概率能安然无恙。面对亏损，人总是采保守策略及止损，就像没有人愿意保留一直下跌的股票直到涨回，伊古拉也不例外。
但是，选择权并不他手里。
他睁开眼睛，看向大厅里那个漆黑的背影。
没有人比他清楚黑鸦对水银木马的感情，就连亚修也不例外，甚至连黑鸦自己，也没有伊古拉那么了解他心的真实想法。
黑鸦一直以为自己憎恨水银木马，但没有人恨人是不断回忆对方的美好与善良。当你恨一个人，你只会记得对方的厌憎、缺、丑陋，当你恨一个人，你会感觉那些存对方的回忆都显得那么恶臭；当你恨一个人，伱只会感觉过去曾经喜欢对方的自己是么愚蠢。
黑鸦如果真的恨水银木马，那他只会记得水银木马的恶行。
只有当你爱一个人，你才会记得与对方所有美好回忆。
是的，黑鸦仍然深爱着水银木马，他深爱着他记忆里的善良白鸦，所以他必须要诛杀眼前的水银木马。他对白鸦塔诺慕有爱护，他对水银木马就有憎恨，杀了水银木马，就是保护塔诺慕。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本能地将塔诺慕与水银木马割裂开。假如说鸦杀追杀其他恶徒，都是愤怒酝酿杀意，那黑鸦则是爱意酝酿杀意，比愤怒隽永，比憎恨深邃。
当爱恋与仇恨交织，共同酝酿出这份醇美杀意，足以让任何人都冲昏头脑。
亚修之前能劝黑鸦放弃复仇，那是因为黑鸦自己也看不到复仇的希望。但现水银木马就眼前，这或许就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就连亚修也不能拦得住他。
别提这里还是鸦杀试炼，如果黑鸦想放过水银木马，那份庞大的罪恶感足以压垮黑鸦的心防，只有水银木马的鲜血才能洗刷这份愧疚！
伊古拉有很理由以劝黑鸦，譬如其他四柱神教徒能已经沉默螺旋，就算杀了他和水银木马，水银木马也能转生到其他器逃生；就算放了水银木马，四柱神教也即将覆灭，往后再想办法抓住水银木马也是轻而易举；还有……
但欺诈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闭上眼睛。
只有格温忍不住朝着黑鸦大喊：“塔玛希先生！求求你，求求你……”
黑鸦仍然压着水银木马，握着灰狐利刃的手腕微微颤抖。水银木马也不再言，闭上眼睛静静等待，仿佛等黑鸦抱着她入眠。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做！？
难道真的要放过她吗？只要能彻底杀死她，我就算刻咽气也毫无怨言，现好不易才将她逼入绝境，我怎么以……怎么以……
“咳！咳！”
伊古拉猛地咳出两口带着脏碎片的污血，脑袋一歪直接晕了过去。黑鸦转头一看，发现欺诈师的伤势已经远远超出格温的能力。水疗术灵确实强悍，但面对这种伤口的大量出血，也需要位治疗术师共同治疗才能急救回，而现就只有格温这个星术师客串。
也就是说，伊古拉，很能是救不回的。
如果为了一个死人，而放过一个罪该万死的恶人……
塔诺慕伤害了少人？杀死了少人？她掀了席卷整个大陆的战争，她就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如果这里放过她，又有少生命会因为她受害？我又要杀少恶人才能偿还这份罪孽？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活到现？我为什么没有鸦杀教派灭亡自裁？我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只要，只要牺牲伊古拉……
我不会让他孤独一人死亡，只要确定塔诺慕死了，我刻自杀为他偿命，到了地狱为他效忠百年千年也无所谓。何况，塔诺慕说不定说谎，说不定……我不会让他孤独一人死亡，只要确定塔诺慕死了，我刻自杀为他偿命，到了地狱为他效忠百年千年也无所谓。何况，塔诺慕说不定说谎，说不定……
渐渐地，黑鸦握着灰狐利刃的手变得沉稳，他的手本捏着水银木马的肩胛骨，也换成扼住水银木马的喉咙。
水银木马感觉这细微的变化，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让黑鸦一失神——以前塔诺慕也是这样浅笑着抱着他睡觉。
切修，卡兰，阿诺伊，夜露，导师，还有……塔诺慕……
请你们……抓紧我的手……
对不，伊古拉，真的非常……非常对不……
“鸦！杀！！”
黑鸦一字一顿地力哭喊，悍然刺下灰狐利刃！
*
*
“如果有罪犯挟持了人质，要求提供车辆逃亡，你会怎么做？”
泥咖「赌色默示」里，正跟伊古拉单对单赌钱的艾蜜，??忽然问了一个奇怪问题。
此伊古拉已经知道艾蜜是血狂猎人，便给出一个符合血月政治正确的答案：“当然是先保证人质的安危，量满足罪犯的要求。”
“但罪犯因此逃出生天，后又杀害的人呢？”
“这是狩罪厅的责任，与人质无关。”
“但现实总不是这么理想化的嘛，狩罪厅又不是神。”艾蜜抛出几枚筹码：“总有些候，??你必须衡量不同生命之间价值。一个人质的生命，与其他未会被害的生命，到底谁的价值高呢？”
“如果真有谁能判断不同生命的价值，”伊古拉笑道：“那它肯定是神。不过我又不是血狂猎人，不会遇到这种选择题——那艾蜜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
艾蜜做出一个手铳的手势，瞄准伊古拉，“我会对他们射一铳。”
“你外面别这么说。”伊古拉环视一周，“要是被记者听见，??你会成为头条闻。”
“安啦安啦。”艾蜜摆摆手，“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伊古拉：“肯定是你对你的铳术有信心，能准确射中罪犯。”
“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谁敢打包票呢？要是真误杀人质，也不是不能。”艾蜜耸耸肩：“但就算杀了人质，我也于心无愧。”
“哦？”伊古拉有些讶异，虽然艾蜜是血狂猎人，但她是月影族。月影族的性格都统一扭曲成善良热血，??她们如果干坏事，以难受得几个月都不吃饭，跟杀人不眨眼的血圣族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的铳弹，能射中罪犯，也能射中人质。如果射中人质，那我自然会继续射杀罪犯，代表命运认为人质的生命价值较低；如果射中罪犯，那自然什么都好，代表命运认为人质的生命价值较高。”
“所以，这是「命运的铳弹」。”艾蜜追加筹码：“我已经我所能，至于判断生命价值这种事，就交给命运负责吧。”
“很有你的风格，艾蜜小姐。”伊古拉笑道：“跟注，揭牌——同花顺。”
“噗，我是四条A啊！”艾蜜惊得尾巴都翘，一脸难以置信：“你真的没出千吗？”
“作为一家出卖娱色的泥咖，我没必要出千。如果你有疑惑，也以看监控影像。”伊古拉摊摊手。
“好吧好吧，我又不是输不。”艾蜜嘟囔一句，伊古拉洗牌的候，她又说道：“不过，「命运的铳弹」还有第三种能。”
“哦？”
“那就是，射偏了。”狼人小姐耸耸肩：“既没打中罪犯，也没打中人质。”
伊古拉笑问道：“那这是不是代表艾蜜小姐你的铳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