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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琼山旧事(2 / 2)

离无双猛然睁眼,带着血丝的眼,怔怔地看着云麒,“你说什么?什么害死?你在说什么?”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反抓住云麒的手腕,“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你就是个祸害!三年前,你一句不知道,顾念兮的死就一文不值,她为了你受了多少苦,你又为她做了什么?白梨落的身子早就出现了问题,撑不过三个月!你看不到她的脸色有多差吗?她练的功夫反噬这么严重,再不能得到救治……你刚刚就在她身边,现在她人都不见了,你还是说不知道!要不是她故意躲着你,我就会带她去琼山医治!”

离无双怔愣着,竟无言以对,云麒发泄完了,转身跑到了旁边一家刚刚靠岸的商船处。

不知他说了什么,不一会,刚刚靠岸的商船竟同意再次开出大海,云麒往船主手中塞了一大块银子,纵身便跳上了船,指挥着船工去追刚才开出的那艘船,离无双看着即将离去的船只,仿佛一瞬间醒了过来,提气用了轻功,飞身上了船。

“她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详细告诉我!三个月是怎么回事!”离无双竟也动了气,一把拽住了云麒的衣袖,云麒猛然甩开,冷哼道,“找到人再说!”

不过一刻钟,这艘船重新驶出了码头,朝着前方有些距离的商船追去,在逐渐变浓的雾气中,药王谷附近的码头淡出了船上人的视线,变得模模糊糊的,这两艘船一前一后驶离了码头,而目的地竟巧合地一致——琼山。

待得两艘船都远离了岸边,几乎要看不到踪迹了,码头一侧的船坞里,穿着淡紫色小袄的女子从里面轻盈地跳了出来,她身上这件衣服不太合身,有些破旧还有些小,但是她的表情却显得轻松而清冷。

白梨落跳出了船坞,眯了眯眼,远远望着一片雾气中渐渐看不清轮廓的木船,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忽然感到有些无聊。第一艘船上,那船家的女儿正穿着她那件白色的纱衣喜滋滋地朝着父亲炫耀美丽的新衣裳。

“琼山?三个月?”白梨落冷笑一声,就算只剩下三个月,她也不想再被人操纵,师傅,你终究让我失望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再任你利用。如果上天真的只给她三个月,她更不会任由这时间被浪费。

走了两步,脚下忽然硌了一下,垂眸,码头的沙石中,那枚她亲手赛回云麒怀中的簪子,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有些碍眼,有点可怜。白梨落愣了愣,竟然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脑袋空白了一分钟,她呆呆地看着脚边的簪子,心里怪怪的。

深吸一口气,她抬脚,跨了过去,任由它躺在原地。

走了不过几步,白梨落又停下了,倏地转身回到原地,缓缓蹲下,拾起了那枚白玉簪。手中的分量让她有一瞬的恍惚,这簪子竟有些沉,仿佛承载了不知名的过去。

“你……”白梨落对着簪子轻轻地吐了吐气,这种感觉怪怪的,但是拿在了手中,却还是感到莫名的心安。起身,她将簪子收回怀中放好,这才离开了码头,朝着小镇内走去。

到了镇口,她恍然发现,自己还是在意那三个月的,自己的身体正在经历怎样的变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云麒的医术,她其实早知深浅,她知他不是信口开河。他说撑不过三个月,阎王恐怕真的会在三个月后来取她性命。眼下该去哪里,她竟不知道,来来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的拥挤的景象,她只有一个人。

那么接下来,她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白梨落站在镇子外的牌坊下,早晨的阳光从东方照射了下来,她抬手去挡,却不免看到了那牌坊上的几个字。

“药王镇”。

“药王镇……”之前,她并没去理解“药王谷”是什么意思,看到这三字,她忽然有些惆怅。梦中的场景断断续续地出现,白梨落喃喃自语着,“药王谷……”

她忽然很想重回谷底看看,明明才刚出来一日,此刻竟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的归宿似的。

如此想着,白梨落在小镇里买了些东西,便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来时走了一日的路,回去时变短了些,约莫黄昏时分,白梨落回到了药王谷的几座茅屋前。看着田垄上修起的几座坟,她走到了其中一座荒草丛生的墓碑前蹲下,轻轻撩开了上面的杂草藤,木质的板上,一行清秀的刻字渐渐显露。

“步……渊?”这是谁?又是谁写的字?

白梨落眨了眨眼,看向旁边另一座矮了点的坟,“……聪……”上面的字迹不太清晰,隐隐约约只能看到“聪”字,这里面埋着谁?字迹与“步渊”的坟是同一个人的。

离无双之前住着的屋子后面,还有一座石碑坟,材质很坚固,被人修葺成了一个圆拱形的石堡,约莫半人高,碑面上的字迹是人手刻上的,白色的墙面和黑色的字迹对比分外鲜明,却与刚才两座坟不是同一人所立。

“爱妻穆云及爱女步云兮之墓。步渊泣立。”白梨落轻轻念着墓碑上的字,心猛地被拉的很长的“泣立”二字刺了刺,她的手不由得抚摸过那个“泣”字,感受着凹凸不平的碑与刻字人刻字时的浓郁的情感。

这座坟修的极为精细,从碑文来看,里面该是埋着一名母亲与她的女儿,而立墓人自己此刻却躺在屋前那座简陋的土坟里。在这家人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夕阳尚且有些刺眼,白梨落索性坐靠在墓碑旁的草垛上,阖眼,脑海中浮现起梦中看见的那些片段,惨死的妇人,重伤的男子,还有那个被捉走的小女孩,似乎串联成了这家人的故事,再睁眼,心中蓦然腾起一股怨恨,这怨恨来的突然,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心里莫名地有些惆怅,她站起身,进了屋子躺下。

夜深了,她的心不能平静,只好睁着眼挨过一夜。

谁俩,睁着眼想要挨过一夜,也不太容易,到了后半夜,终究还是抵不过阵阵袭来的困意,她渐渐沉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梦里,她一袭红色嫁衣,孤零零地站在一方圆台中央,场景颇有些凄迷。四周是静谧的黑暗,黑暗中是挤挤挨挨站着的人群,那些人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五官,但站在人群中央的白梨落却似乎看到了他们眼里的嘲讽。人群奇怪地笑着,不是祝福,而是怜悯的神色,她扭动了脖子看着四周,一种冰冷至极的恐惧感爬上了心头。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走来走去,一会散开,一会聚拢,白梨落伫立在原地,像是被献祭的贡品,周围的人群像是口中念念有词的巫师。

突然,人群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霎时分做了两边,让出了一条道,黑暗中,传来一双脚步声,踢踏踢踏,白梨落闻声望去,却看不清那人的脸。

直到那人走近了,一身红衣先进入了眼帘,白梨落眯了眯眼,御风的面孔陡然浮现在眼中,吓得她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怎么会是他?

御风笑了,唇边扯起诡异的弧度,伸出一只手来,“走吧,我的新娘……”

白梨落不自觉地倒退着,从台中央一步一步,退到了边缘,御风的脸仍然飘在眼前似的一步步跟着她,逼近她,直到双脚踩空的一刹那,白梨落仰面跌向后方。

落空的失重感霎时加重,她瞪大了眸子,看着御风的脸终于远去,她却落入了不知名的黑暗之中。人群消失了,御风消失了,周围的黑暗包围了过来,侵入她的双眸,像是一阵黑雾,猛然灌入了她的七窍。

“不要!”那落入空虚的恐惧感将她催醒,白梨落猛然坐起,只觉得头晕异常,她扶着床阖眼静坐了好一会,才缓缓清醒了过来,周围是不算陌生的场景,屋子角落里还放着一只空桶。她忽然想起,前一日,离无双打翻的那一桶水。

不知道他如今伤势如何了……

离无双跟云麒,应该还在那条船上吧……

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她忽然意识到,云麒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听他的话么?要不要求助于他?还是就此放任自流,三个月就三个月。

白梨落望着窗外的月色渐淡,陷入了沉思,离开蓬莱将近半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冷静地思考自己的生命。

琼山……为何感觉如此熟悉。

然而,刚才那个梦,怎么会出现那个人的脸。

屋子里环视一圈,视线不由得又回到了那个水桶,离无双,离无双。

离无双。

云麒。

……御风……

白梨落在心底默默念了几遍他们几人的名字,微微叹了口气。

算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拉起被子,白梨落重新躺下。

太阳还没出现,这一夜,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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