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边说着话，檀珂边慢慢推着墨泽的轮椅往外走去。今天虽然下着雨，墨泽还是在檐下置了桌塌，摆了红泥小火炉煨着鱼汤，桌上果然摆着一叠白嫩的莴笋，看起来甚是脆嫩可口。两人在桌塌边落座，墨泽盛了汤给檀珂，自己也端着一碗鱼汤，两人相坐无言，一时都静静的喝着碗里的鱼汤，目光思绪却不约而同的向远处飘散而去。
因着在山里地表凹凸不平起伏不同，所以这座竹楼选建在了十万山林深处地势较高的一个位置。放眼望去十万山林的景色尽收眼底，因着山主喜好附近肉眼可见之地全部都是竹子。在远一些种植的就是各种植物了，只不过没有百年光景也很难形成这般一望无际的景色。因着近日雨季，整个十万山林都是烟雨朦胧的景色，烟雾缭绕好似仙境，不知不觉间就让人沉浸在景色里。一时间，两个人好像也陷入美景之中相顾无言。墨泽鱼汤熬的确实正如他自己所言，今日火候掌握得很好，非常鲜美只需少许盐巴即可。两个人也不知道是喝鱼汤还是看美景，反正待两个人回过神之后天色也已暗了下来。两个人本身饭量不大却也是难得把今日鱼汤全部喝光，莴笋也空了盘。墨泽说稍等再回来清洗盘碗。两个人先去看看前年照着古书的酒方酿的竹叶青酒。
你别看这种酒名字叫的文雅，却也是少有的烈酒。十万山林本就地处潮湿阴凉之地，两个人时常喝些烈酒来暖和暖和祛祛湿气。两个人把酒埋藏在十万山林西边之地，那边有一处酒窖。是墨泽师傅平日里藏酒所用，两个人甚至把能开封的酒都是挨个品尝了一遍，年份越久远的酒总是要配些时令果蔬来搭配享用，或者配些林间活物烧烤。两个人都不是酒量浅薄之人，三不五时的就要小酌一二。可这酒窖藏酒的数量让第一次进来时的檀珂深深感受到了震撼，墨泽倒是平静许多。因为自小懂事之后师傅在十万山林之时就会叫墨泽来打酒，墨泽也是司空见惯。虽然檀珂自小也是簪殷世家的出身，好酒也并未少见，宫廷御酿也是时时品尝。饶是这样还是被吓到，可想而知这个酒窖储藏量是多惊人。檀珂也问过老头这十万山林怎会有这么多的藏酒？老头只是淡然说道：“祖上有一位好酒又会酿酒的前辈，自己嫌弃别人酿造的酒不够纯正，又恐自己无酒度日，所以早早就给自己备下这样一个藏酒之窖，后来祖辈积累下来竟也是形成了这惊人的储量”
有次，墨泽和檀珂闲时无聊。就想给酒窖列个名录来着，可两个人在酒窖走了一天一夜之久，还是没有走到尽头。把两个人却累的够呛，两个人就心照不宣的放弃了列个名录的想法。说来也是好笑因着山间时间漫长，两个人也很是喜欢品酒，总是喜欢小酌两杯。可这几年的光阴愣是没能把整个藏酒寻摸齐全。有些藏酒看着瓦罐都不是近些年的器物，两个人暗自猜测这也许是几百年的物件了。两人也是没有敢开罐，怕不得关窍，白白毁了年份精酿。
两人闲时也是附庸风雅，也寻得一些酿酒古书上的酒谱。这间酒窖除了可做储酒之用，温度湿度竟也是及其适合酿酒。两人凭着记忆找寻着两个人所酿之酒，近日雨季气温骤降，酒窖也是湿度降了下来。
两人酿这壶酒确实费了大力气。
寻得是无根之水竹露，每日清晨两人都去收集。虽是竹子众多，可让两人收集一翁却也是费时费力。这翁酒是以汾酒为基酒，也就是年份久远的酒曲，选以五年以上竹龄的竹叶，加入陈皮，木香，檀香，砂仁，栀子，菊花，当归，雪菊，辅以十二种名贵中药材调配而成。此酒色泽金黄透明而微带青碧，入口绵甜味苦，温和，无刺激感，余味无穷。虽是味道不呛，却是度数极高的烈酒。因着两人往里又蒸馏了相应比例的无根之水。所以这酒开封之后，就是很浓郁的竹香之味。两人埋酒时间较短，这翁酒色泽还是浅淡的黄色，没有变成浓郁的颜色。檀珂虽也料到可难免还是稍许有些失望，不知这时间久了可是能形成想象之中的样子。墨泽微微侧头，早把檀珂有些失望的表情尽收眼底。墨泽打趣道，：“怎么着，小丫头第一次酿你还希望能是什么样子啊？好酒总得是要经过时间的沉淀才可，你说是这个理不？这样好不好啊，咱两约定待五年之期，我们再来开翁可好。说到这墨泽突然怔住了，突然说不出话了。檀珂却忽的大笑，清冽的声音却透着无尽的苍凉之感。墨泽，五年之期，你说我还能活五年之久吗？墨泽突然一言不发，盖上酒瓮转头就往出开始走去。
檀珂，突然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自己跟在墨泽后边亦步亦趋。墨泽，走慢点啊，你别不管我啊。墨泽猛地转过身，紧紧的把檀珂搂入自己的怀里。声音闷闷地说道，你别在说这样的话可好？我心疼。墨泽一字一顿，仿佛身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说这简短的几句话。檀儿微微怅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怔怔站在原地，不再言语。墨泽见状微微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抱着檀儿，见檀儿没有反抗，手臂又是用了些力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眼前的人真的还在自己的怀里。檀儿听得墨泽低声的哀求，一时间心头抽疼只得点头答是。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须臾两人又手牵着手慢慢走出了酒窖。好像刚刚短暂的拥抱都只是在梦里的光景。檀柯眼眸微垂，看着微微交叠的双手。浅淡的微笑慢慢在唇边荡漾开来。嗯，就这样吧，人生最后几年能过这样的日子也是老天的厚待了。檀柯心里慢慢放松下来，不想再计较过往，就想这样维持现状。檀柯心里虽是思绪万千，手里的动作却并未慢半分，上前两步摇着墨泽的手说道：“你不是说准备了惊喜给我么，在哪啊？”墨泽转过身揉揉檀珂的脑袋，说没忘记我带你去可好。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要蒙着眼睛过去，可好？檀珂微笑点头。墨泽从袖口拿出一方丝帕，还是月光纱，只不过这方丝帕上绣着大朵大朵白色的梨花。
墨泽初收到这方丝帕，还问檀珂为什么绣梨花，还是白色的这般哀伤。檀珂也只是淡淡地说自己喜欢这花，不妖艳夺目不与万物争光辉，只是遗世独立浅浅淡淡，纯纯净净。想着以后自己若能如这花朵般，这般干净整洁就好。墨泽当时还觉得小女孩子就是想法单纯而已，竟没想到后来檀珂丝帕上都是梨花，大片大片的梨花。
墨泽拉回思绪把丝帕挽在檀珂眼前，手里牵着檀珂柔弱无骨的小手慢慢往前走去。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墨泽松开了檀珂的手解下眼前丝帕。檀珂看到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梨花，纷纷扬扬，檀珂瞬间红了眼眶。也只有墨泽会记着她小小的喜好，会这般大费周章的去准备，去把自己所喜欢的东西真实的带给自己，满足自己的愿望。淅淅沥沥飘着小雨花微微刮着风。梨花飘飘洒洒随风荡漾，大朵大朵的梨花在微风里肆意起舞。
墨泽突然来了兴致手中玉笛轻握悠扬的笛声四散飘荡。伴随着清越的笛音檀珂迎风起舞，今日檀珂穿了一件青色裙子，外罩着一件白色褂子。褂子样式简单，也只是金色丝线细细的勾勒出竹子的样子。只是虚虚实实，倒让人看的不是十分真切。裙子就像竹子颜色，上面绣了很多很多竹子。檀珂好像在今日，忘记了痛苦，忘记了哀伤，忘记了仇恨，忘记了前世今生，好像只有今日才是属于自己。这整片梨花林里，两个人配合默契。檀珂一圈又一圈的转着，裙摆随着转动开始慢慢荡起涟漪。墨黑的头发随风起舞，墨泽看呆了。眼前的美景只有眼里那小小的人儿在舞动，风停了，雨停了，只有她。墨泽忘记了放下玉笛，两个人就这般在这方寸之地，舞着只属于彼此的舞蹈。檀珂在心里想着，就这样吧，放纵一次，做最真实的自己，墨泽心里想着，就这样吧，哪怕只有这片刻之间，此生足矣。
天地间，除了两个如谪仙般的人物外，只有这大片梨花飞舞。时间恍然，只留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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