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曲《鸿雁南翔》已算是孤曲,知道的人很少。客官既然知道,想必其他的曲调也难不住你。奴家想边弹边唱一曲,看看客官是否知道?”
“好。那就劳烦姑娘了,请。”
那女子轻启朱唇,慢拢丝弦,一边弹琴一边吟唱起来。刚唱了两句,卜逢时便道:“姑娘所唱乃是《雪里红梅》。此曲卜某也略有所知。”
“噢?客官知道此曲?不妨请客官赐教一番如何?客官弹琴,奴家吟唱。你我弹唱相和,也算一番乐趣。”
“那卜某就当仁不让,献丑了。”
卜逢时说完,借着酒劲儿坐到几案前,乒乒乓乓弹奏了起来。那女子随着琴声吟唱道:
谁与争春,向寒枝夺艳,独傲群芳。霜欺雪压,闹红一脉幽香。荒郊水岸,看杨花、尘舞风扬。休羡那、夭桃冶杏,欣欣只对蜂狂。玉骨堕、春泥乱,更护花满树,心意洋洋。冰襟赠君,莫道淡意微肠。天高地远,有情人、千里思量。缘尽也、来年再聚,希君莫负时光。
弹唱已毕。二人停歇下来。
“客官弹的真好。小女子自愧不如。奴家自见客以来,君是第一人。不仅手法高妙,而且感情饱满,铿锵有致。真知琴瑟之音。但不知客官能解此中之意否?”
“无非伤怀之作。姑娘仍是顾影自怜,借梅咏怀。”卜逢时说:“不知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奴家名叫辽红梅。此间人送雅号:雪里红梅。我也常常自称访梅客。君是知道奴家名字的第一人。世上更无他人知道奴家的名字。”
“这就难怪了。姑娘原来名字就叫红梅。既是咏梅又是咏己。十分恰当。”
两人弹唱一回,评论一回。在一起谈论了好几个时辰。从琴棋书画一直说到经史子集,又从天文地理说到沧海桑田,人世变迁。似有说不完的话。眼瞅着天已大亮。卜逢时起身告辞。
“请君安坐,小女子再奉上清茶一杯。以酬知音。”
“何必吃茶?不如吃酒。”
“今日但以清茶为奉。待明日再以薄酒款待。”
“明日?呵呵,明日卜某可来不了。见姑娘一面就需十两纹银,明日无缘再会。”
“嘻嘻,君子何时哭穷?不是无缘再会,是无银再会吧。”
“君子寒酸,是世上常有的。高攀不起时有发生。无银再会也不为过。没什么丢人的。”
“君明日尽管来,有银无银不要紧。奴家这里有纹银二十两,够君两日之费。但有一样,开门的规矩不能破,仍是以对句为凭。对不上奴家的句,闭门羹管够。只好请回了。”
“无功不受禄,卜某不好接受姑娘的美意。”
“今日听君一席话,奴家甚是开心。就算是一点酬谢吧。莫说无功不受禄的话。请君收下,明日再来。若无缘相见,自会被奴拒之门外。想必你是江郎才尽,怕对不上奴家的句子吧。”
“呵呵呵,那好。明日卜某再来叨扰。不为别的,就为这酬唱款留。知音难觅。请姑娘提前想好了自己的上联,不要太随意,不要太容易。姑娘说出上句,卜某若稍有迟滞就算输了。”
“君也太自信了。”
“卜某平生没有别的本事,只有自信。姑娘请好。”
卜逢时辞别了辽红梅回到客栈。一日无事。蒙头睡了个好觉。
到了晚上,卜逢时一觉醒来已是小半夜。想起与雪里红梅的约定,急急忙忙穿戴整齐来到风月楼。跑堂的大茶壶将他引到二楼。
“姑娘,昨日那位客官又来了。请姑娘开门。”
辽红梅在屋里正等的焦急,以为卜逢时爽约了。真不知该生谁的气。忽听昨日客官来访。忙站起身走到门口,心里想:“他磨磨蹭蹭直到此时才来,分明是没把姑娘放在眼里。他把我当做什么人了?多少王孙公子求见本姑娘一面而不得。他倒好,揣着本姑娘的银钱拿捏起来了。奴家贴人贴钱给足了他面子,是不是助长了他的骄气?他自负有才,本姑娘倒要好好难他一难。出个什么题目好呢?”
忽然想起昨天卜逢时进屋走的那几步路来:宛如龟行鳖爬,着实难看。不妨就以此为题出个上句嘲笑他一番,也好解一解本姑娘心中的怨气。看看他如何对答。
想到这里,辽红梅轻舒莺喉朗朗念道:
“鼋鼍龟鼈似君浑不似君,行若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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