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称之为“顾爷”的中年人狼吞虎咽地吃着牛扒,与他外在的斯文形象大相庭径,仿佛饿鬼投胎。
张克祥轻轻弹落了几缕烟灰,并不感到意外。
人设这东西,和一个人的本质从来都是相反的,君不见后世的许多虚伪做作,表里不一的“文人雅士”
他手下的十来人也是有样学样,风卷残云地扫荡着盘中的牛扒。
与此同时,他们还疯狂地干杯,大声地猜码。
喝的酒是高档的红酒,但在他们嘴里,却和老白干没什么两样。
“阿贵,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什么乌鸦,竟敢带人来砸我们的场子?”
“记得,我两一刀就捅进了他的肚子,他肠子都流出来了,那些喽啰直接吓得四散奔逃......”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讨论着那些爆燃的往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纵横江湖,刀头舔血的“好汉”。
一些还在吃饭的富少佳人对他们这种粗鲁的行径厌恶万分,尤其姿容俏丽的旗袍女子,洋装美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只是,当身边的女伴要发作的时候,那些穿着得体,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们不约而同地制止。
尽管他们的动作是那么的优雅,但仍难以掩饰不经意间从眼眸中划过的凝重与木然。
或许是忌惮那些“道上英雄”的背景,或许即便是自己家财万贯,商界和政坛都有些人脉,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愿去得罪一帮刀头舔血的主。
即便是常家,宋家的公子,也终究是个人,为了打抱不平,惹恼这群刀头舔血的主,他们过来在你身上洞穿两个窟窿,你也得玩完。
即便是之后家族势力给自己复仇,把这群家伙诛灭九族也毫无意义。
因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何必用自己的好命去换这些家伙的烂命?
这些贵公子都是聪明人,有大好的年华要挥霍,有大好的生活要享受,豪车别墅,美酒佳人,没有谁会为了说话大声点这点小事路见不平一声吼,去招惹这些刀头舔血的道上人。
他们吃完之后,就起身离开,没有人主动去买单。
因为在他们眼里,吃饭从来不需要买单。
经理没有阻拦,其余的侍者也视而不见。
因为他知道,阻拦也是徒劳,说不定半身残疾,下半身在轮椅上度过。
“吃饭不给钱就想走,哪门子的道理!”
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森冷,萧杀,仿佛刀子般直插人心。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群道上的汉子皆不约而同地转过脸,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张克祥的脸上。
“你们吃完饭不给钱就想走,哪门子的道理?”
张克祥袅袅地吐出了一圈烟雾,目光寒冷如冰。
“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一个脸上有一条刀疤的男子恶狠狠地道。
狰狞的目光好似饿狼在凝视着心仪的猎物。
“我不管你们是谁,我只知道,吃饭给钱,天经地义。”
张克祥声线平缓地道。
“小子,老子实话告诉你,我们是火狼帮的人,这位是我们火狼帮的帮主,顾天成顾爷。”
刀疤脸大汉傲慢地说,恭敬地指了指那个戴着眼镜,穿着长衫,一副学究模样的中年人。
不少富少闻言皆是脸色一变。
火狼帮,是奉天城首屈一指的,旗下有不少的烟管,赌场,夜总会,垄断了城中黄赌毒生意,就连许多正当生意,也有火狼帮的股份。
火狼帮的帮主顾天成是一个附庸风雅的怪人,高中没毕业就入社会打拼,文化不高,性情狂放,言行粗鄙,却喜欢打扮成学究模样,热衷于研究古玩字画,尽管他时常把唐伯虎的画认成王羲之的作品,认为瘦金体是李绅的大作。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吃西餐,像在街边吃大排档一样吃西餐,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盘牛扒扫空。
他对待自己的对手,也像吃牛排一样,把对方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至于他为什么能成为奉天的地下皇帝,传闻他的亲二叔是奉天警察总长,这片区防卫团的团长好像是他的一个表亲还是舅舅。
但是他的亲戚,而且关系很要好是无疑的。
道上有传闻,曾经有当兵的荷枪实弹给他运送鸦片。
有官方背景,亲戚都是拿枪杆子的大官,故非但平民百姓对他畏惧有加,就是奉系军政府中一些基层官员,普通富户都不敢与之为敌。
所以,这餐厅的老板,那些知情的贵公子,都对张克祥的举动感到震惊。
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敢和顾天成作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有自己的倚仗。
毕竟人家是为自己出头,经理心生感激,便信步走到张克祥身前,轻声劝慰道。
“这位少爷,多谢你的仗义,但这顿饭就算了,免单,而且,这家餐厅,顾爷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张克祥眼珠轻转,眸子中迸射出一抹冷厉的寒光。
“那是威逼利诱,巧取豪夺来的吧,今天我非但要他付钱,还要他把那份巧取豪夺来的股份一分不少地吐出来。”
“年轻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顾天成目光森冷地看着张克祥,阴阳怪气地道。
“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的,别以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我从来不和不是朋友的人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