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在北边西隔间，也走出两人。
一个是他大哥，另一个是蓝棉袄的短发妇人，长得很精干，模样虽普通，但身材匀称，透出少妇风情，看向王卫东的眼神里，有亲切也有陌生，显得很拘谨，一双眼睛明亮，淡淡的微笑。
“卫东，你回来啦。”大哥王卫国走上来，看着穿着军装，站姿板正的弟弟，一双眼睛明亮，憨厚的脸上也透出激动。
“大哥。”王卫东笑了笑，又看向王卫国身后的短发妇人，叫了声“大嫂”，李素梅浅浅微笑，亲切的叫了声“小叔”，一双明亮的眼神，不停地在王卫山身上打转，似乎在打量他。
“走走走，回家。”韩秀芳拽着王卫东的手腕，使劲往西厢房拽去，似乎担心风雪冻着儿子。
进入西厢房，是一间狭窄的客厅，充满六十年代的风格，中间摆着一张圆桌，有几个凳子，头顶电灯昏黄，有一排柜子，柜子上有一个座钟，摆针不停地摆动，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
在凳子上坐下，王卫东扭头环视四周，是记忆中的环境，仿佛一切都没变，不禁问道：“我爸呢？”
“你爸喝多了，睡着呢。”韩秀芳微笑，瞅了眼里屋的位置，那是她和王福祥睡觉的屋子，一间十平米的西厢房，隔成三个隔间，一个客厅，两个卧室，父母一间，王卫娟一间，王卫民和王卫山很委屈，只能挤在客厅里，在墙角摆放了张铁架床，上下两层，是两人的床铺。
王卫东眸光闪烁，看着屋里的环境，暗暗决定要早点解决工作问题，然后搬出去，否则睡觉都没地方。
“还没吃饭吧，今天除夕夜，家里做了饺子馅儿，猪肉大葱的，你坐会儿，妈给你去做。”韩秀芳满脸慈笑，欢喜的看着儿子，然后转身去做饭，大嫂李素梅也赶去帮忙，大哥王卫国兄弟几人，陪着王卫东说话。
“卫东，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王卫国关心道，虽然早已通过信，但还是不确定，想要得到更具体的信息。
“嗯。”王卫东笑着点头，“不走了。”
王卫国开心的笑了，眼睛里透出喜悦，旋即问道：“那你的工作问题怎么解决，部队上有安排吗？”
王卫东道：“有安排，我在部队上是连长，还立了功，团里给我开了介绍信，让我去街道办安置工作。”
说到这里，王卫东笑了笑，特意提了一句。
“按照转业处理。”
此言一出，不仅是王卫国几个兄弟，还有厨房里竖起耳朵偷听的韩秀芳婆媳，都忍不住咧嘴一笑。
“转业好，转业好。”韩秀芳手上沾着白面，满脸喜悦的走出来，一双眼神明亮，看向王卫东道：“转业比复员待遇好，不是派出所就是武装部，或者其他部门的保卫处，进去就是铁饭碗。”
说着，韩秀芳眼睛明亮：“你是军官转业，还是连长，就算降级分配，那也是四个口袋的干部编制。”
说到这里，王卫国兄弟几个，还有大嫂李素梅，全都心情激动，望着王卫东露出热切的眼神。
四个口袋的干部编制，那可真是太吃香了。
家里有这尊神，好日子肯定来了。
无论是谁，全都憧憬幻想起未来的美好生活。
唯独王卫东表情平静，身体板正的坐着，毕竟那是他上战场，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搏命换回来的富贵。
就在这时，王卫民兴奋道：“二哥，你不是立功了吗，有军功章吗，拿出来看看，我还没见过呢。”
王卫国兄妹几人，全都浮现热切的眼神。
唯独韩秀芳，脸色微微一变，看着王卫东露出心疼的眼神，忍不住鼻尖泛酸，眼底泛起泪花。
她几乎不敢想象，儿子在战场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没多久，王卫东从绿色挎包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木匣子，吧嗒打开，里面三枚金灿灿的军功章，闪烁光彩。
“一枚二等功，两枚三等功，都是我在战场上获得的。”王卫东笑道，摸索着三枚军功章，表情似有伤感，似有回忆，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沉默下来，耳畔再次响起炮火连天的响声。
“哇……”
王卫国兄妹几个，脑袋碰脑袋，睁大双眼去瞧木匣里的军功章，就连大嫂李素梅，都不禁凑了过来。
王卫民最猴急，忍不住要探手，结果被王卫东毫不客气的，啪一下狠狠打在他手背上，制止了他。
“不要碰。”王卫东表情肃然，露出威严的眼神，仿佛一头虎狼，整个人身体绷紧，露出戒备的姿态。
霎时间，温馨的氛围，突然跌至了冰点。
王卫国兄妹几个，下意识身体一颤，仿佛回到童年时代，想起了被王卫东武力镇压的时代，短暂的沉默起来。
就在这时，王卫东表情肃然，小心翼翼的摸索着三枚军功章，一双眸光深邃，嗓音低沉而又无比认真的说道：“这三枚军功章，每一枚都沾满了我战友的鲜血，除了我，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他表情伤感，似在回忆，耳畔传来熟悉的炮火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仿佛电影般浮现。
心底无声的喃喃自语。
“我啊，身上背着人命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