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小黑已经不在床上了。这会儿时间还早,我去厨房那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拍拍肚子,感觉有点饿了,然而灶台还是冷冰冰的——这让我突然意识到,以后能不能吃上热饭还得仰仗小黑。
我出门去寻他,却见他正手提着两桶水从屋前的溪涧往回走。我上前去帮他接了一桶,嚯,挺沉的。这一桶我估计大约有十斤,以我当下的年纪是挺重了——可小黑却一手一桶,健步如飞,啧啧。
回屋里把水倒进缸中,我催着他做饭,他却不肯:“不行的,吃得太早下午会饿。”
呃……那行吧,于是我出得屋来,一边伸展双臂,一边绕屋小跑,也算是锻炼身体了。屋子后面是一个小山坡,坡上是茂密的的树林子,我一时兴起,想到坡顶上去看看风景,于是抬步穿过树林。地上湿漉漉的,踩着有些打滑,还好有低矮的灌木丛可以攀握,灌木丛间还有一条隐蔽的小径,正是那种“本没有路,走得多了,才有了路”的路。
当我爬上坡顶后,我才发现,这里其实并不是山坡,而是一处悬崖,坡顶即是绝壁。站在这里顿时豁然开阔,眼前的群山相比屋子前方那些山,与我间隔的更远,看起来也更低矮一些。远远的有一座小山上还搭着脚手架,正在修建佛像,这是一尊立像,脖子以下已基本成形,唯头部还只在施工中,“他”左手垂下,掌心向外,似是“与愿印”,而右手竖放在胸前,双指相捻,却像是“说法印”,这站姿这手势,与我们地球上的立佛可不太相同。
绝壁之下是一条大河平静地流过,而在天空中,我又看到了昨天中午看到过的那几个黑影在盘旋,它们像鹰一样张着双翅滑翔,却又比鹰个头大得多,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好吧,你们又提醒了我这里是异星。
回屋以后,无事可干的我去里屋挑出了一本《百鬼夜行录》,这是小黑那堆书里卖相最好的一本,再搬了个长凳来到屋前,可躺着却嫌窄,于是只好再去搬一个并排摆着,这样就可以比较舒服地边晒太阳边看会书了。
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山间阵阵清风拂过,耳边是林中的鸟鸣和屋前的溪水声,我把书放在脑后枕着,躺平——,总算能够躺平了,终于可以做咸鱼了。
从前每天上班,一上就上了好久,一毕业以后就罕有七天以上的假期,天天一大清早就得起来,一上班就开始忙,没空喝水,没空方便,没空吃饭,真的好累……对了,我以前是干嘛的?实在是记不起来了,但在我的记忆碎片中那是一个人很多的地方,整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耳边嗡嗡嗡嗡……
小黑在我身边走过,他抓了一把谷子去喂鸡。
如今对于那个世界而言我大概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吧,希望爱我的人多保重身体,恨我的人早点转世投胎,反正人生自古谁无死,每年清明去公墓祭奠,墓碑上刻着的每一个名字都曾经到世间来过,可到最后还不是和没来过一样……
喂完鸡的小黑又去溪边把昨晚换下的黑衣服洗了洗,再回来屋前把湿衣服挂在了一根长绳上,原来也是要晒的啊,我还以为他会直接把衣服给烘干了呢。
啧啧,真是小鬼当家,这家伙小归小,但什么都会做,挑水喂鸡洗衣服做饭……独立生活能力很强啊。
小黑走到我身前,板着脸对我说,“以后每天都我来做饭吧。”
“好啊好啊。”这么乖,不过也只能你来啊。
“那你洗茅房。”
我去!小小年纪就想套路我:“不,你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们家的当然归你洗啊……而且我头疼!昨天你是不是打了我的头,哦是前天……你什么你,另外昨晚上你还放火吓到我了。”
“哦……”他的声音轻了度,“那你做什么?”
“我可以整理屋子啊……鸡我也可以喂……”
“好,那就这样,一言为定!”他的腮帮子鼓了起来,显然是在笑。
我了个去,还是被下套了,你个小屁孩,穷山恶水果然出刁民啊。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也不好意思在他家白吃白住,做点儿家务怎么了,大丈夫不得能屈能伸?
可是,无事可干,没过多久我已经有点呆不住了,虽然以前很忙——不,我并不是怀念,一点也不——但人总得有事做不是,像这样搬把小椅子整天坐门口晒太阳,这样的退休生活我现在还不想要,毕竟我还没退休哪,我还年轻,我还是个娃呢……得,还是看会儿书吧。
《百鬼夜行录》是一本线装书,全是繁体字,还是从右边竖着读到左边的,我捧书在手,自觉很有古代文化人的腔调,虽说是繁体字,但基本能识,不过要是写我就不会了。
书中讲到,这里最早是一个只有人类安居乐业的世界,后来鬼族入侵,才有了鬼怪,再后来天神助人类打败了鬼族,但仍有余孽存于世间,此书中记录的主要就是这些鬼怪的传说,也有其他少部分不是鬼怪的:有天狗、肆虐王国的四大魔君、达摩……有这么多种达摩、镰铀三兄弟、年兽王……这也有好几种、凤栖、般若、哟,还真有赤面鬼,昨天小黑有提到过,让我来看看……
啧啧,这赤面鬼和青面鬼的爱情故事写得还挺感人的呢,只是这么惧内真的好吗……
一粒弹子从屋里飞出来,打在我腿上,我不动如山……接着是第二粒,落在我身上,我继续忍……然后是第三粒——我一跃而起,小混蛋真当我是忍者了吗!
在一阵激动的欢笑声中,小黑钻进了门边的井道里,我眼看着他“啪”地关上了木板遁地而走。
“不玩了不玩了。”我踢了一脚门槛走出屋去,再蹑手蹑脚地潜回来,等了一会儿,木板“咔嗒”一声松开了,我轻轻地趴下,木板缓缓滑开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井道中刚探出了一半,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虎扑上去掐住了小黑的脖子,由于井口较小,他的双手还在下面使不上劲,只见他开心得激动地大笑,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遂拼命讨饶。
我脚踩着木板,拎着小黑脑后的布带子,“帮助”他从井道里钻出来。他倒了杯水,大口地灌下,继续呵呵哈哈地冲着我笑。
笑个毛啊,正好这地下室也让我了解一下,万一有啥危险呢。
“好了,玩也玩好了,这地下室带我参观一下。”
小黑接到了任务,开开心心地给我解释起来:“喏,这块墙上的砖这样按下去,它会弹开一点点,虽然看起来没变化,但其实里面卡扣已经松了,不用管它,现在地上这块木板就能够滑开了。”
“那怎么关呢。”
“喏,再滑过去,滑到底,就行了。”
我试了下,果然动不了了,直到我再按了一下墙砖,然后木板才滑得动了。
望着打开的井道,我让小黑带路,我俩一前一后下得洞去。井道的四周有一道道凹陷供脚踏之用,小黑先指示了我出去要按的那处机关,再落到井底,他摘掉手套,点火照明,我移动头顶的木板,世界一下子与我俩隔绝了。
井道高约三米的样子,而当我落地时,我发现这个地下室的高度应该不到一米五——还好我们都小,撞不到脑袋,大致呈长方形,是很扁的那种长方形,靠近地面的墙基象是含有荧光物质,散发着暗淡的绿光。这里的四壁、地面和天花板上到处都是烧焦的黑块,确实,在这儿练功起码不会烧起来。我看着小黑,此时他正竖着一根食指,一朵小火苗跳动在他指尖,远看他就像举着一根蜡烛。我凑近了过去,那火苗紧挨着小黑的手指,漂亮的蓝色外焰在左右摆动。
“太暗了。”我对小黑说,“来,再多点火。”
于是他腾地五根手指上都跳出了火苗,我心下称奇,正在思忖该说什么来称赞他,他却以为我不说话是还嫌暗,于是五指一拢,再打开时,五朵小火苗合成一团大火球从掌心升起,室内顿时一片亮堂堂的。
小黑蹲到到一个墙角捣鼓了一阵,我们身后的墙像门一样往两边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砖石砌成的格子,小黑又去点上了里面的蜡烛,我进一步看清了里面推着的物品:有衣服、布鞋;有剑和镖等武器,嚯,这可都是真家伙;这袋子里的好像是吃的;这个是水壶,里面还有水;还有个挺大的红色拨浪鼓……
“这么坚硬的山石中挖出这么大一个地下室,想必也费了不少工夫吧。”
“不费事,我哥会打雷,轰轰轰,就能刨出一个大坑……好吧,那时的事我不清楚,我还没生出来。”
“……”
小黑从柜子里拿出一物递给我,笑着对我说:“我哥说这里的真刀真枪不能动,那这个送给你,给你防身,谢谢你昨晚帮了我。”
哟,这么客气啊。我把它摊开在手上,它比我的手掌还长,象是某种动物的爪子,暗白色,一头尖锐,粗大的另一头还穿了洞系了根细绳,这不会是穿山甲的吧,难道这是摸金符?不不,穿山甲的爪子没那么大。
“这是啥啊。”
他却笑而不语。
“呃……怎么出去?”不知道这儿有没有通风的,我担心缺氧。
“这里。”小黑把我引到墙角蹲下,演示那里的机关给我看,“猜猜这里会通到哪儿?”
随后,我跟着他从另一处井道爬出,出口果然如我先前猜想的那样是在鸡圈里面。
可怜这些鸡仔了,老是有人这样进进出出,它们也是备受惊忧啊。
“饭呢饭呢饭呢,你想饿死我吗?”
小黑看看日头:“嗯,差不多了,走吧。”
走吧?走去哪,你要带我上馆子吗?
我站在前院,看着他掩上门窗,再把老母鸡赶进鸡圈关上,最后挽上一个竹制的空食盒……
“走喽,下山吃饭饭去喽。”
“下山?……不吃了再下吗?”
“饭在山下啊,我哥每天都会把一天的饭送到山下。”
“啊?为什么不送到山上啊?”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逼我每天爬山练跑步吗。”
“那……要不……我就不下去了,就在这儿等你?”
“下山半个时辰,再上山半个时辰,中间我还要休息半个时辰,你等得及吗?”
“哎!”
我们沿着山路往下走,小黑家门前起始的一段山路略宽,坡度较缓,走起来并不费力,山路伴着小溪,依着山谷,穿过树林,曲曲弯弯,路随山转,溪随山走,似波浪一般,有起有伏的往下延伸。山间的空气新鲜,我大口呼吸着,一边欣赏着青枝绿叶的花草树木,一边聆听着林间虫鸟的低吟浅唱,小黑走在我前面,走得高兴了还唱起了歌,不得不说,他唱得挺好听的。
“阿鸡你也唱啊。”
“好吧。”我也是挺开心的,于是唱道,“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生活充满节奏感……”
“诶这个好好听。”说罢他学着我也唱了一遍,哟,模仿能力挺强啊。
“鸡,后面的怎么唱?”
“去你的……我忘了。”
突然,一只兔子从侧方的林中跑过。
“那是黑尾灰兔,可惜我不会做菜,不然就天天抓兔子吃。”小黑遗憾地说。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我的脑中忽地闪过这么一句。
“切,看你以后不吃。”
“这林子还有啥?”
“有野鸡、胡鸭、侧斑羊、扭角羚、大山猫、梅花鹿……”
这时,我又看到林中有一群大鸟聚集着,它们体形硕大,红嘴红脖子,身覆灰褐色的羽毛,尾巴像孔雀一样呈扇形展开,我认识这种鸟,不过没有亲眼见过,这个是叫什么来着……嗯,还是不耻下问吧。
“黑仔,那个是什么鸟?”
“那不是鸟,那是火鸡。”
“噢对,这是火鸡……这里还有火鸡?!”
火鸡不好吃,肉太柴了,可惜了这么大个。
“这儿还有野猪……”
我去,野猪可凶得很,那这里很危险啊。
“还有老虎……”
“什么!真的吗?”我盯着小黑,这小子一定是在唬我吧。
“当然是真的,我送给你的那个就是‘老虎的牙齿’。”
我从怀中取出那枚“老虎的牙齿”,原来这不是穿山甲的爪子,原来这是老虎的獠牙,竟有这么大。我心里有些发毛,看了一眼四周,方才还觉得这里山明水秀,现在望之却有点儿惶惶不安。
“不过现在没了,老虎都被大蜘蛛吃完了。”
“哈!”
老虎能被蜘蛛吃了?你就瞎扯蛋吧,你见过老虎吗……我就知道这小子是在胡说道。
“真的呀,蜘蛛可大了,可厉害了……”
“行吧行吧,以后老虎来了你去打,蜘蛛来了交给我。”
“交给你?你不行的……喏喏,看见没,在你左手前面,那两棵树中间。”
我依言望去,哪有蜘蛛,这么小的东西这么远哪能看得见。
“不是蜘蛛,是蜘蛛网,看见没……这么大一个你咋还没看见?”
看见了,果然是一张堪称是“巨大”的蜘蛛网,比一般的汽车轮胎还大一圈,白色的丝网上有用树叶对称地点缀着,明晃晃地挂在两棵树中间离地约半米的地方。接着,我又在附近发现了第二张、第三张……
地球上的蜘蛛是会在蜘蛛网上布置装饰物作为伪装,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网?!那蜘蛛会有多大啊。
“不用怕,这种结网的蜘蛛个头不大的,和老鼠差不多,那种吃老虎的大蜘蛛不结网,那才不好对付,它们会在你身边不停地跑来跑去,一边朝你吐丝,直到把你放倒,然后走过来给你打一针,把你变成水,再喝掉……”
“别说了!”
不是打一针变成水,应该说是注射毒液,使尸体发生液化以后再食之……我细想着小黑说的话的可能性,这里的蜘蛛网这么大,捕食的对象的确应该是小动物而不是昆虫之类,蛛网的数量又这么多,小动物到了这里的确很容易中招。虽说地球上的蜘蛛也不算在昆虫一类里,而是算肉食性动物,但是吃老虎的蜘蛛,我还是难以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