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子时,
薄雾轻,
月朗星稀,
参天大树上。
临高可观远景,此地比石洞、山坳、荒屋安全。眺望山林间的火光渐行渐远,王白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王白盘坐在遒劲老枝上,捧着昏睡的凌傲雪,手臂枕着她的头,尽量让她舒服一些。
看着怀中女子,王白神色复杂。前一刻还在和她父亲死生相博,后一刻竟托孤于自己,可谓人生际遇世事无常。
凌傲雪从日暮昏睡到子夜,身心经受着万千折磨:
梦中,她看见父亲惨死,满门被斩。
梦外,她的三千青丝变成满头红发。
“爹爹……娘亲……”
凌傲雪惊叫呼唤,被噩梦吓醒了。
王白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抱紧她的身子,生怕引来追兵。
凌傲雪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残亮,转头第二眼看见的是王白。
她吼叫着,只能发出嗯嗯呜呜的声音;
她挣扎着,只能扭动微微颤颤的身体。
“别叫喊!别乱动!附近都是军队,我们被发现了都要死,你也不想你爹的良苦用心付之东流吧。”
王白不再记恨凌继风,反而徒生一抹敬意和歉疚。
这江湖,大义灭亲常有,舍身护亲亦常有,但往往要分轻重深浅。在足够的得失利弊面前,往往是选择大义灭亲。凌继风以自己之死,赌来凌傲雪之活,这份慈爱倒显得弥足珍贵。
况且,王白和凌傲雪的身世际遇何其相似,同是天涯沦落人。
凌傲雪宛如一只受惊的鸟,浑身颤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挟持过自己的男人,抱住过自己的男人,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男人。
许久过后,凌傲雪平静下来,王白徐徐地松开手。
“这是哪?”
“南郑西边约十里。”
“我爹爹怎么样了?”
凌傲雪知道,问了等于没问,她还是要问,因为心存希望。
王白没有发声,也没摇头,也没点头,哀静的目光替他回答了问题。
她望着他的眼,他看着天边月,一言不发,许久之后,她的泪——决堤,沉默地溃坝决堤,声音在心里,伤绝在心里。
“你留在这里,我去找吃的。”
王白话罢没有松开凌傲雪,他在等她回答。她不答,他便不去。
又是许久,她终于点头,他方才下树……
独留树颠的凌傲雪,蜷缩成一团,看着天边月,想起从前人,泪在心底淌,天地间再无至亲之人,她是无根的浮萍,她是流落的遗人。
她想纵身一跃,但风制止了她,吹起红发,她看着发,发如血!
她怕,怕到了地府,爹娘不认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