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郡县送征人,将与辽东作丘坂。
浩浩荡荡的一万六千人队伍,两人一排,腰上栓着麻绳,前后左右串连。如同一条羸弱的乌蛇,伸展在通往云中郡的道路上。
他们是去修筑长城的劳役,从辽东郡强征募集来的。
劳役浑浑噩噩,神情紧紧张张。有部分人正在耕种劳作,被强行带离;有部分人尚在家中干活,被扭送押走;有部分人在集市采买,被莫名扣留。
官府之人长吁短叹:“总算凑够人头,完成了交办差事,官评无虑!”
农家之人愁眉怒目:“时值夏耕农忙,农民都去修长城,谁来种地?”
农家,诸子百家之一,反映农业生产和农民思想的学术流派。存续至今,设有司农坛、士农坛、兵农坛、耕农坛四处机构,分别掌法令、筹谋、攻防、后勤之责。
辽东郡治宣平县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内,农家重要人物齐聚一堂。
司农坛主公孙刻,领着众人给神农牌位敬香后,分别落座两处,主位空置。
公孙刻,中年汉子,麻布粗衣,憨厚之貌。他喝下一碗清水,解下连日奔波的疲惫,说道:“紧急召集诸位,有急事要商议。”
兵农坛主孙铁牛,急不可耐地问道:“公孙大哥,快说何事。”
“铁牛兄弟,心直口快,还请稍安勿躁,让公孙坛主缓缓。他才从渔阳回来,已经三宿没合眼了。”
士农坛主林中云,一脸儒雅,书生打扮,缓和着一堂急切。
公孙刻理了理思绪,清了清嗓子,拱手说道:“想必大家已经知道,官府强征百姓去北面修长城。如今正值耕种时节,乡野青壮仅剩十之四五。耽误了农事,荒废了田土,年底的赋税和来年的口粮,便是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到时不知道多少人忍冻挨饿、流离失所。”
孙铁牛桌子一拍,猛然站起,义愤填膺说道:“狗样娘养的官府,把百姓往死路上逼,这是不让人活了。”
公孙刻轻声劝和道:“铁牛兄弟,莫动怒!今日召集大家,就是商议此事。你先坐下再说,当着神农老祖的面,不宜大动肝火。”
孙铁牛骂骂咧咧地入落座,拳头捶着大退,愤愤不平挂在脸上。
林中云试探问道:“公孙坛主,除了辽东郡,渔阳、辽西二郡情况如何?”
“大抵相近!”
公孙刻轻轻摇头,缓缓说道:“据收到的线报,辽西征募劳役二万五千百人,渔阳征募劳役二万人,辽东稍好些。我从渔阳回来,沿路走访村庄,所见皆为老幼妇孺,青壮都躲进了山里。”
耕农坛主蔡光明闻言,心中蹿起的怒火被一口清水压了下来,说道:“去年三郡蝗灾,百姓好不容易才熬过来。眼瞅时下光景好些,官府却强征硬抓,青壮不足,田地撂荒,入冬无粮,不知冬来又有多少饿死骨!”
公孙刻眉间映着“川”字,暗暗地叹出一口气,而后问道:“诸位兄弟,依你们之见,眼下如何是好?”
公孙刻很愁,愁的是田光交办的任务—筹粮。可眼下耕力不足,秋粮收成势必大减,二十万石粮草如何筹集?此事只有公孙刻知晓,旁人一概不知。事到如今,他心中打定主意:“一是即刻禀报侠魁,未雨绸缪,从南方购粮;二是稳定局势,安抚百姓,保障春耕,稳固后方据要。”
林中云沉思片刻后,见无人回话,便说道:“依林某之见,一是由司农坛调集农家众兄弟抢时耕耘,于各县分派人手。二是耕农坛拨付备耕物资,发放到百姓手中。三是我士农坛去游说官府,争取减免税负,与民休戚。”
孙铁牛大声吼道:“干这帮鱼肉百姓的狗官,拼他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