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务契约文书,是商人之间常用的文书,是由整个皇室官府层层认可生效的,只要署了名,按了指印,那便无可抵赖。
洛时雨拿着笔的手都在颤抖,若说她刚才只是一时意气,但摆在她面前的文书则真切地告诉她,她真的要背上一笔巨额债务了。
方才的倔强转换成了隐秘的迷茫和惶恐,她直觉今天的事情本不该是这么发展的。
毕竟以往赢姒都是会为她据理力争护着她的,今日赢姒也护了,却给她一种落不到地面上的虚浮感,造成这种虚浮感的,却偏偏是她自己,怨不得旁人。
赢渊骨节分明的手指叩了叩桌子,催促道:“洛小姐既然没有异议,又在迟疑什么?莫不是想反悔?”
“我……我没有!”
洛时雨重重落笔,写上她的名字。
在赢渊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咬着下唇,蘸了红色朱砂油,闭着眼睛按下了指印。
短短的几秒,却拔空了她的所有力气。
看着被迫签下文书的女儿,兰氏心疼的不行,没忍住向着赢青瓷开口。
“赢青瓷……别忘了蚕桑……”
高贵冷艳的女人只微微挑了一下眉,就将兰氏脱口欲出的话堵了回去。
赢青瓷扫了欲言又止的兰氏一眼,手指不经意般拂过自己的小腹,兰氏顿时如被掐了脖子的鸡,脸色难看,却什么也不敢再说。
“娘,我们欠了赢家的钱,还就是!”
兰氏叹了口气:我苦命的阿雨,同是洛家的儿媳,赢青瓷,就为了过去的一点小事,就非要和我们斤斤计较到老吗?
女人怀中,柔弱少女敛下眸子,遮盖了眸底的幽冷,再抬眸,眸光依然清澈,软软糯糯地靠在女人身边,像个软骨头的兔子。
“大伯母不是给阿姒带了点心嘛?阿姒不能白吃点心的,不如阿雨姐姐你们留下来用早膳吧,用过早膳我们一起玩好不好?阿姒好久没和阿雨姐姐一起玩啦。”
洛时雨看向天真烂漫、一脸真诚的赢姒。
“姐姐要准备比赛,阿姒,姐姐改天再陪你玩……可以吗?”
少女失落地低下头:“哦……那好吧……姐姐忙完可一定要来找阿姒啊……”
洛时雨强颜欢笑:“好……”
锦官城的富家公子小姐,哪里会懂得人间疾苦,我们哪有时间陪你们挥霍……
清瘦少女拿了债务契约文书,有了着公正的文书,似乎让她找回了一点与赢姒平等的感觉,她的脊背重新挺直,却比往常僵硬许多。
拉着兰氏出了赢府大门,那股如山般的压力,终于不再如影随形宛如跗骨之蛆,看着外面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烟火气,她这才犹如鱼儿归了大海,松了口气,垮下了绷直的肩骨。
兰氏也仿佛找回了自己:“阿雨……为娘总觉得今天哪里不太对劲……”
“为娘总觉得今天不该是这样发展的,明明……”
明明赢姒是向着她们说话的,可今日怎么不像往常拿钱被逮住了那般轻易脱身,反而还拿到了巨额债务文书……
洛时雨咬了咬唇:“二伯母从来没把我们当做平等的人,阿姒再得宠,二伯母也不会让她触及赢府的利益的。”
“殊不知,这士农工商……”洛时雨顿了顿。
“阿娘,你不必自责,我若成了优秀的绣工,就想办法去官府应征绣娘,到时候,阿雨一定能让阿娘过上好日子的!吃官家饭,不比做个商人差!”
兰氏欣慰又心疼地看着自家女儿,若不是她的丈夫出了事,她丈夫的乡下蚕桑院没被洛老太爷做主给了赢青瓷,赢青瓷哪里能有如今的财力和地位?
不然她的阿雨才是洛家的千金,甚至凌驾赢姒头上的那种,才不会像现在这样仰人鼻息。
通往赢府的大街上,一辆豪华的雕玉镶金的两驾马车上,一个年轻公子执扇挑开马车的珠玉帘子,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
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忽然,公子的目光被一抹清新的绿色吸引了去。
人群中的清瘦少女搀着一个看着虚弱的妇人,正在一步一步缓慢地行在街边。少女皮肤白皙却不剔透,消瘦清秀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腰杆却挺得直直的,像是山里独有的一簇野梅花,不惧风雨催折的样子。
“咦?昨天在福来酒楼骂我纨绔子弟仗势欺人的小辣椒!”
公子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昨天还伶牙俐齿的,今日怎得像被霜打了一般?”
他趴在车窗上,叩了叩车窗,示意马车停下,朝着路过的洛时雨喊了一句。
“喂!小辣椒!”
洛时雨抬头,就看到镶金的宝马香车上一个男子双手撑在窗上,含笑看着自己。
古少宁,他怎么在这?
对上他脸上那看着极不顺眼的笑,洛时雨没好气。
“你是来让我赔你靴子的?算一下,多少!”
反正已经欠了三千多两了,虱子多了不知痒,少女如是想着,声音冰冷疏离,夹杂着明显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