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雨夜(1 / 1)

又是走了一日,叶子凡终于走出了这神秘莫测、浩瀚广袤的南疆密林。当远远地看到镇远城那一方自己熟悉的山水城郭时,叶子凡只觉得心中猛地一酸,这一年多来他日夜盼望的这一天,真的是到来了。

叶子凡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疾跑如飞,就怕跑得慢了城市就要逃走似的,直到来到了城门口,才减缓速度。抚摸着镇远城厚重的城门,呼吸着邻里飘出了饭香的空气,见着一户户的白墙黑瓦,集市街道中跑过的顽童,听着走街串巷叫卖的吆喝声,他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就在叶子凡沉浸在回家的喜悦中时,城中的街巷上,也有不少的大人、小孩正好奇地对着这一个怪人指指点点的,现在的叶子凡身躯强壮,皮肤是晒黑的古铜色,只在腰间系了一块虎皮,一头长发乱糟糟的,遮了半张脸,看不出多大岁数,浑似野人一般,一双透着精光的眼睛还在打量着各处,痴痴地笑着,跟傻子也差得不远。

注意到了路边人的指指点点,叶子凡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当下理了理头发,正了正精神,向着回忆中镇远客栈的方向行去。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镇远客栈也没什么生意,店里的伙计正在打扫着卫生,将桌上倒放的板凳摆下来,用湿布把桌椅全擦干净,又去清扫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却见得门口正站着一个下半身只围了张兽皮,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怪人。

“走走走,哪里来的叫花子,还没开张就来要饭。”店小二没好气的赶道。

怪人就像没听到伙计的驱赶,只是呆呆地看着店里的一景一物,曾经镇远客栈的牌匾因为时日久了又经过了风吹日晒匾子上的漆早已掉光,而现在客栈的匾子却换成了新做的红底金字,再看客栈里面也新做了一番装修,收银的柜台换了新的样式,置酒的柜子、客栈的梁柱、吃饭的桌椅板凳也都刷上了新漆,整个客栈都焕然一新,就连站在柜台后面收银的掌柜也变成了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

怪人愣了一会,躲开店伙计扫地的扫把,询问道:“小哥,这家客栈原先的掌柜呢,就是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呢?”

“不知道,我来这已经大半年了,来的的时候这就已经是这样了。”店伙计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怪人,还以为是以前老店时候经常来讨要的乞子,浑然不顾眼前男子殷切的目光又道:“我劝你还是去别处要饭去,不要在这门口拦着。”

怪人正是叶子凡,听到这话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没想到离开一年多,再回来却是物是人非。他不顾店伙计的劝告,大步走进店里,径直走到了柜台前,店伙计原本还打算拦着,可哪拦得住妖兽般健壮的叶子凡,竟生生被他拖着走到了柜台,叶子凡冷冷问道:“此店原先掌柜的何在?”

原本正在柜台里打着算盘的掌柜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怪人吓了一跳,正有些恼怒,又见因阻挡叶子凡而架在他身上被拖到柜台的伙计,暗暗心惊:这人好大的力气。才抬头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缓缓开口道:“你要找的可是原先客栈主人,那个老叶头?”

“是的,他在哪儿?”听到掌柜的认识爷爷,叶子凡急忙问道。

“唉,他已经去世很久了。”掌柜作痛心状,同时一双眼睛紧紧盯住眼前之人,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叶子凡顿时如遭雷击,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睛使劲看着店掌柜,就像是要向他求证着什么,最终在店掌柜悲痛的表情中确认了。叶子凡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突然暗了下来,视线也变得模糊,一颗心好似沉入了水底冰窟。脑子里一片迷蒙,身体开始失重,似乎要飘起来,又似乎已经坠入了无底地深渊,泪水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溢出,而他浑然不觉,只是喃喃问道:“他,他是怎么去世的?”

“一年前,镇远城的江家不知道招惹了什么厉害人物,一夜之间被灭了门,就在当天,客栈老叶头的孙子也离奇失踪了,自那以后老叶头就郁郁寡欢,也没心思打理客栈了,整天在店门口坐着,终日里以泪洗面,后来得了一场怪病,药石无效,就这么去了。”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眼前的怪人,细细打量下却是发现此人和之前老叶头的孙子居然有几分相像,再看这人对老叶头的关心程度,顿时心中已然明了,只是不知这少年怎么的失踪了这么许久,一副模样也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清晨的气温还有些冷,又突然响了几声雷,风也渐渐变得大了,路上的行人脚步变得快了起来,希望在雨落下之前找个躲避的地方。叶子凡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镇远客栈的,他就想一具行尸走肉,在城郭的街巷处失魂落魄的游荡着。

雨,渐渐落了下来,又很快变大。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打湿他的头发,又从他的面颊淌过,狂风刮过他的身体,原先健壮的身子,此刻在这片天地间,空无一人的街巷里,却是显得格外单薄。

镇远客栈,二层的客房也做了一些小小的调整,原先叶子凡的卧室因为采光充足,视野又好,现在已经被改成了上房,室内设施连带着床褥被套俱都换了新的。此刻,与叶子凡刚见过面的中年掌柜正拘谨地站在一人身后,弯着腰恭敬地伺候着,待那人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转过身子,他又细心的递上了一大碗酒水。

“你是说那怪人是原先这店老板的孙子?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那人身穿一席血衣,袖口纹着一道金边,再看掌柜对他的态度,显然地位不低,他接过碗,将酒水一饮而尽,淡淡问道。

中年掌柜殷勤地将酒给满上,道:“小人也不知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只是这家客栈当初拿来的时候他已经失踪,就没有在意,现在他突然回来,万一被他发现他爷爷的死与我们有关,恐怕会来闹事,不如……”说着,中年掌柜微微抬了抬头做了个割颈地动作,然后等待面前之人的回复。

那人微微沉吟一下,道:“最近门中长老新研制出一种炼制血傀儡的方法,听你说他身材健壮又力大无穷,正是炼制的好材料,我亲自去一趟替你解决一下。”说罢,一仰头,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将夜,雨一直下,温度也愈发的冷了下来,饶是叶子凡如妖兽般健壮的身体也是有些吃不消,再加上受了这般大的打击,最终还是倒下了,蜷缩在一片街巷末端土屋的墙角。

天地之间,一片迷濛,叶子凡全身已经完全湿透,兽皮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他抬起头向前方看去,原本漆黑的夜色,加上大雨,根本已经看不清太多情景。

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受着苦。

他低下头,一动不动。

这场大雨,却彷彿是上天仍觉得他还不够凄惨,竟是下个不停,雨势丝毫不退,电闪雷鸣,在他身上猖狂呼啸!

雨水从他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叶子凡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这风雨无人的时刻,他却突然看见,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双脚,踏在了他的面前。

他吃力地睁开眼,天空中电光闪过,巨雷轰鸣,藉着那一道微光,他看见了一个女子,站在他的身前。

叶子凡整个人呆住了。

只见一个女子,穿着淡蓝色衣裳,手中撑着一把青绿色的油布伞,风雨太大,她轻飘的衣裳边上,也湿了好几处,那几处被水淋湿,柔柔贴在肌肤之上,若隐若现。在暴雨狂风之夜,这般温柔的身影,在他的面前轻轻蹲了下来,将那把青绿色的油布伞塞进他的手里。

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叶子凡的发梢,又在他已经发烧滚烫的额头贴了贴,彷彿梦语一般的声音,在这个风雨之夜,低低地道:“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轰隆!”雷声彷彿震裂了夜空,震碎了心魄。狂电闪处,风雨呼啸之中,冰冷雨花如妖魔一般狂舞时分,那一张温柔的脸,那一双温柔的眼,如幽梦中最甜美的身影,陪在身旁。

叶子凡只见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轻轻拨开他的嘴巴,喂了下去,药丸入口即化,只有淡淡的药香还残留在唇间。

一股暖流从腹中升起,原本浸透了雨水微微发颤的身子,此刻被暖流包裹,整个人就像是一直在重压之下突然获得解放一般,轻松了起来,一股睡意袭来,他只来得及再看了那女子一眼,便沉沉睡去。

只一眼,似乎便印入了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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