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聂东,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叫你一个月偷我七回了。”
包子铺老板老曹左手抓着一个半大孩子怒喝着,黝黑的脸因愤怒而黑里透红,额头至左边脸的一道疤痕扭曲在一起,眼睛半眯,透着凶光,神情狰狞。
“啪”的一声,右手的搓面擀打在聂东的腿上,瘦小如柴的腿顿时出现一道红色的痕迹。
抓着聂东的手向上一提,再一抖,孩子便被抛了出去,跌倒在铺子外面。
落地的聂东在有些泥泞的路面上滚了一圈,然后抱着腿卷缩着,闭着眼睛,抿着嘴,一声不吭。
看着他一副死样子,老曹心里更是火大,冲出来扬起搓面擀欲再打几下方能解气,聂东身子明显一颤,抱着双腿的手更用力了。
他终究还是把扬起来的搓面擀放了下来,咒骂了几声,一口唾沫被他吐得老远,一瘸一拐地进了铺子,任凭那孩子趴铺子口。
这孩子老曹知道,一个月下来都能来偷七回包子,天知道一年能来偷多少回,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顾客”了。
老曹叹了口气,捡了两馒头头都没抬一下往外一丢,也不管是不是丢在地上弄脏了,便没有再抬头看一眼那孩子。
看着丢出来的馒头,聂东的动作竟出奇的利索,趴地上的身子往前一窜,两只手分别接住了两个馒头,“嗖”的一下就跑了,仿佛刚挨了揍的是旁人。
聂东回到家,两个妹妹正忙碌着。
二妹聂惜正往锅里倒着水刷锅,三妹聂楠洗着今天刚挖回来的金花菜。
金花菜虽是野菜,但如今也越发难得了,毕竟,被征的民夫又何止聂大傻家一户,千千万万民夫被征,活着回来的又有几人?方圆十几里,还没听说过有人能回来,失去了青壮劳动力,凡民的日子何曾好过过?老人、妇女、孩子,都无法大面积开荒耕作,只能少量耕种一计温饱,更何苦,人族常年与“不祥”征战,赋税极重。
“哥,你去哪儿了?怎么一天没见回来?”二妹聂惜见聂东回来便急切地问道。
“弟弟……病,想吃馒头,阿妈说……阿妈说要照顾妹妹……照顾弟弟。”聂东一脸憨笑,消瘦黝黑的脸上乏着黑光,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讨好似的递给了二妹聂惜。
聂惜接过馒头,眼神闪过惊喜,旁边洗菜的三妹聂楠停下了手上的活儿,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聂惜手上的白花花馒头,眼神片刻都舍不得离开。
手上拿着馒头的聂惜没有理会三妹渴望的眼神,转身拉开了一块破旧的布条帘子。
帘子里面是个小房间,地面上铺了些干草,干草上铺了床打满补丁的薄床单,一个小小的脑袋露在床单外面,脸色有些病态的白,两只原本应该睁得圆圆的透着明光的眼睛此刻正半眯着。
“阿弟,哥哥给你带回来的馒头。”
“真的是馒头啊,谢谢哥哥,谢谢二姐。”先前还无精打采半眯着眼的聂北看着姐姐递过来的馒头,眼睛瞬间聚焦,咧开嘴笑,两只小手撑起身子做起来,接过了聂惜手上的馒头。
聂北一只手抓一个馒头,拿到鼻子下闻了一闻,一脸陶醉地说道:“真香。”
老三聂楠也悄悄进了房间,骨碌碌的眼睛盯着聂北手上的白馒头,喉咙不时嚅动一下。
嗅完馒头的聂北将两个馒头分别对半掰开,嘴里咕哝哝地道:“这是哥哥的……这是大姐的……这是二姐的……”掰完后又看了看,发现自己都没多少了,又从另外的三瓣上分别掰了一小撮下来一把就往自己嘴里送,还不忘拿眼神偷偷瞄一下二姐聂惜。
“这些都是弟弟的,我们不吃,哥哥说下次还带馒头回来我们吃呢。”尽管聂楠此刻正在偷咽口水,却也知道此刻弟弟生病了,有好吃的当然要留给弟弟吃。
“哥哥姐姐都要吃,哥哥姐姐吃我才吃,阿妈说要一起的。”聂北稚嫩的脸色透出认真。
聂惜接过弟弟递过来的三瓣馒头,又递回去了两瓣,手上只留下一瓣:“哥哥姐姐吃这么多就好,姐姐今天挖了金花菜呢,晚上哥哥姐姐还能吃金花菜。”
说着又把手上的半个馒头掰成了三瓣,递给了妹妹聂楠一瓣,给了哥哥一瓣,自己留了一瓣。
正偷咽口水的聂楠连忙接过,拿到了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开心的笑。
“二妹吃,哥哥不吃……阿妈说弟弟妹妹长大了……阿妈就会回来,弟弟妹妹多吃,要长大。”
聂惜神色一暗,啊妈死了,两年前病死的,只是自家傻哥哥一直相信阿妈临死前说的话:“啊妈休息一会儿,阿妈很累,等你和弟弟妹妹都长大了,阿妈就回来了。”
聂惜看着大哥憨厚的脸,想起第一次跟自家傻哥说已经阿妈死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时,大哥发狂的样子,不由得鼻头一酸。将原本属于大哥的那一份转手递给了妹妹聂楠,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