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奋得叫起来,“小时候……密宗手印……他告诉我密宗手印……还给了我那九颗银弹……’佛说出世,乃是为入世’……”
掘突猛然捏紧我的手,“琴!那是个女人!”
我啊一声惊呼。太意外了。
莫非,是那个曾叫曲灵误以为是我的神秘女子?
“那你又是在哪里见到她的呢?”我问。
“有一棵很大的树,树冠垂到地面,层层叠叠……她脸色苍白,站在树下……我在哭……为何我在哭……”掘突再想一想,摇摇头,“琴,我记不清楚那是哪里……也不知道我为何会哭……”
我反过来捏捏他的手,“好啦,能想到这些已经很够了。其他的,交给时间吧。”
回到客栈,姬成还在等我们。
我立即进房将一身华贵衣裳除下,依旧恢复初到先秦的白衣赤足。
掘突看到我时叹口气,“你那样穿的时候,我觉得很好;现在换回来了,似乎更好。”
我笑,“是否这样才像我?”
他答得老气横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什么都没穿——那样才最像你呢。”
我白他一眼,戴起面巾,“去吃你的饭吧。我去后院喂马。”
他立刻又嬉皮笑脸,“我真情愿自己是马——”也不怕被旁人听见。
我无奈的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同时听到他在我背后嘎嘎大笑。
臭小子。
曲灵借我们的几匹马,毫无疑问都是好马。一黑一红一白,黑色似“奔宵”,红色似“汗血”,白色那匹,非常像当年赢叵赠我的雪燕。整个马厩还有别人家的马林林总总,却只有它尚未入睡,正鹤立鸡群的站在一堆普通马当中,鄙睨群雄。其实也无需它鄙睨,光是它莹白的身姿,已经在皎皎的月光下,衬得其他马如无物了。
看到我它很高兴,看到我手里的木瓜更高兴,双耳扑扑,鼻翕灰灰。
“你果然是雪燕吗?”我拍拍它的脖颈,“也这么喜欢木瓜?”
它扬一扬头。
居然在安安静静的马厩里我才真正放松下来。
一边刷着马毛,一边自言自语道:“投你以木瓜,报我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雪燕嚼着木瓜,侧耳听我说话。
我撸一撸它颈项,笑,“啊?你听得懂?你要不要报我琼瑶呢?”
当然它没有回答我。
二十一世纪心理研究说:喜欢同动物说话的人,有三种特质——要么极孩子气,要么极孤独,要么极具求知欲。
我看我三者占齐了。哈哈哈哈。
忽而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我回过头去。
只见数丈开外,站着一个人。
皎洁月色下,他正目瞪口呆的望着我。
好半晌,才缓缓走过来,喃喃道,“是琴弹姑娘?!”
我凝望他那双优雅的眼睛,无语。
他走到我身前,“姑娘你……莫非烈嗔尚在梦中?为何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我淡淡一笑,“太史非在梦中,只是凑巧我又在刷马而已。”
秦太史轩辕烈嗔,身着藏青色深衣,系雪色腰带,和我的装扮,正好反一反。
也许是常常足不出户的缘故,他的脸色几乎同我一样莹白,修长手指微微泛着红润。如此一来,显得他整个人俊逸无比。
“四年不见……”他有点感慨,“姑娘可好?”
我答,“一切都好。太史先生呢?”
轩辕烈嗔点头答,“烈嗔无非研读史书、研习兵法,辅佐秦伯。拜姑娘所赐,秦军现在已熟用’分兵制’与‘牵制法’,加上世父归来,军容日渐可观。”
我听他提起秦世,原想多问一两句的,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笑道,“太史先生的兵法,没少让姜戎吃亏呢。琴弹欣慰。”
轩辕烈嗔的目光,又继续探到我眼底,“一别四年,姑娘依然如故,超凡脱俗。”
我想起他上次那句“恐怕会很思念”,不由得面颊一热,微垂臻首。
轩辕烈嗔却已经捕捉到了蛛丝马迹:“琴姑娘今天欲言又止,似有疑惑在心头?”
我答,“啊是。琴弹今日救了一人,也放弃了一人。本没什么,被郑世子掘突问了句’为什么’,难倒了自己。”
真的。虽然和掘突聊了半天,我还是没有回答他“你救了这么多人,为何偏不救温媼”的问题。
轩辕烈嗔道,“愿闻其详。”
我想一想,道,“有一个砍柴人,罹患重病。不过他淡然处之,睡觉,吃饭,与平常无异。偶有一天在山中砍柴,遇见猛虎与狐狸一同猎兔。兔已受重伤,此人遂上前赶走虎与狐,救下兔。然而老虎腹中饥饿难忍,猎兔不成,转头将狐狸吃掉。”
我看向他深邃的眼神,问,“琴弹一问:此砍柴人虽并不看重自己的生死,却仍愿出手拯救弱兔,何故?二问:既已拯救弱兔,为何不继续拯救弱狐,又是何故?”
轩辕烈嗔听我说完,沉思片刻,突然微微笑了。
“琴姑娘的故事简单,道理却很深。轩辕烈嗔试着解答,姑娘若觉得烈嗔的解答荒谬,不妨一笑置之。
“烈嗔以为:人生一世,应当遵循本心。遵循本心并不等同于自生自灭,遵循本心是指不逆势而为。生命无分对错,不论好坏,只要遵循本心度此生,则能超越自生自灭,达到不生不灭之境。
“烈嗔还以为:本心明,则行千事万事皆不违本心;本心若不明,则一事不为亦枉度此生。在姑娘的故事里,砍柴人不救自身,乃是遵循顺其自然;砍柴人救兔,乃是遵循本心向善;砍柴人不救狐,乃是换种方式救虎,虎或狐,必有一亡,则遵循物竞天择之理。依烈嗔之愚见,此砍柴人虽无意为此诸事,然其本心,已近天道。烈嗔十分倾佩。”
我听完,面若平湖,心如倒海。
这,大概就是那种奇特感受吧——居然还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