讣告发出去的当日,全城哗然。
我之前将母亲难产的消息捂得严实,世人只知定远将军父子战死,却道将军府还有陈夫人撑着,若她顺利诞下麟儿,也算有了个顶梁柱。
如今,定远将军府一家四口皆身死魂消,独留一个不过年十六的娇娇小姐守着将军府偌大的家业,也让许多人都动了些别的心思。
我不理会外人的看法,如今最重要的是亲人的身后事。
圣上派了钦天监来,为父亲他们噬宅、卜日,宁朔将军夫人本想来帮我操持这一众流程,我知是宁朔将军好意,不过我还是婉拒了。
父亲戎马半生,战功赫赫,圣上下旨命礼部尚书亲自操办督促父亲的葬礼。
这原不在礼部尚书的职责之内,只是圣上开了金口,予父亲以此殊荣。
可这有什么意义呢?
父亲并非世家出身,从一介草莽到官至大将军,外人看定远将军府似庞然大物,可其实父亲死了,这庞然大物便倒了。
世家大族之间姻亲利益关系盘根错节,那是真正的庞然大物,圣上动不了。
父兄的死因有问题,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
可那已不是我能插手之事,公主说交给她,我信。
出殡那天,满城缟素。
京城临县的百姓都自发来为父亲送行,有些坐着自家的牛车日夜兼程赶了来,近的一些便走路来,他们说无论如何要看父亲最后一面。
白马素车,三具灵柩,礼部尚书马江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
送行的百姓挥泪凄然,痛哭流涕,见者无不为此动容。
我拽布披麻,面色如常,至少此时,我不应露出一点软弱。
令我意外的是,我看到了张玄凌,他站在百姓们的身后,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他好像说过什么话,哦,想起来了。
世间万物自有因果,切莫强求。
如果我不强求,是不是母亲和幺弟,至少会活下来一个。
我不知道。
张玄凌静静看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了。
今日是承顺十九年五月初一,是个阳光明媚,春意盎然的好日子。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我的兄长和幺弟,被埋在厚重的泥土下,从此化作春风细雨,时时不见,时时见。
我十六岁了,可我再也不会有十六岁的心境,我也不会有第二个十六岁。
将军府的下人散去了大半,留下的全部是签了死契的。
我本想将陈豆豆打发出府,可她哭了许久,哪怕改签死契也要留下来,我无法,只得去问陈三树的意见,毕竟是他的女儿。
谁知陈三树竟也会同意豆豆这样的要求。
“小姐,我伺候了将军和夫人大半辈子,他们不在,我也不想再动我这锅铲了。我的手艺都教给豆豆了,豆豆跟着您比跟着我过得好,我知道您的品行,死契活契在将军府没有什么区别,您就答应吧。”
眼前憨厚的男人字字真切,声声诚恳。
有些话在我喉间哽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看着豆豆期待的眼神,我只好答应。
“东东,拿一张死契来。”
按例每个出府的下人我都会多给些相应的工钱作为补偿,看在豆豆的面上,我多给了了陈三树一些银子,足够他晚年富裕的生活,此后豆豆的生死便与他无关。
我的婚事如今是一个香饽饽,一个孤女守着偌大的家产,任谁都会动几分心思,只是我料不到最先来的竟是潘府的人。
“舅母这是何意。”
潘府是我的外家,外祖母虽一向看不惯我,可对母亲和兄长是极好的,我不明白,这是舅母的意思,还是外祖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