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耀耀,绿草萋萋。
青年僧人翘着二郎腿仰在草地上,枕着胳膊把玩着一枚玉质葫芦状的吊坠。
和尚法号“觉慧”,自小修行,方丈是从寺边木桶里把他抱出来的。桶里除了襁褓和垫底的麻布,还有一个玉质葫芦状吊坠,像是被人自上而下劈开一样,只有半个。
好像瓢一样。
“咋就能抠搜的,留也只留了半个。”和尚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物什。
他捏着半拉葫芦对着太阳晃了晃,透着阳光,晶莹玉华撩在和尚半睁开的眼上,暴露在外的葫芦内壁似有醇厚的液体流过,晃乱了和尚的心神。
尔身非本身,本身非玉身。
和尚记得自己上辈子的事儿,又或许是“宿慧”。
上辈子和尚叫高拿龙,是个平平无奇的富二代,并无拿龙捉虎的通天本领,推拿按摩一条龙倒是VIP中P。
直到各样纸醉金迷人间富贵都体验过之后,死于一次酗酒开车。
高拿龙只记得一阵刺眼的灯光和浑身的拉扯感之后,周遭的环境就从心爱舒适的凯迪拉克主驾上,扭曲成冰凉坚硬的木壁。
还贼拉的硌腚。
黄月照白雪,天地似炉烟。
寄托到婴儿身上的高拿龙挣扎不能。浑身冰冷,大雪飘摇,四壁漆黑天光不见,是啼也无声,手脚无用。
身躯逐渐僵硬之间,唯有胸口有一烫物勉力维持。迷迷糊糊直到一双温暖肥厚的大手把他抱了出来。
“弥陀佛,哪个狗杀才不通人性,何不直接弃我庙中,非送洒家一场功德。”
那个充满酒气,粘腻而火热的胸膛是当晚高拿龙最后的记忆,他从未躺过如此油腻的肉体,却无一日有此心安。
终究是活了下来。
也是如此就入了空门,而今正正好好敲了整二十一年木鱼。
…………
“师哥师哥,莫偷闲啦,师父喊你回山里敬香。”
童稚的声音唤回了高拿龙的思绪。
一个年岁约六七岁,眼神灵动的小和尚,一路小跑到高拿龙身边,急急站定,双手合十一礼。
“觉慧师哥,师父让你回去敬香。”
泛着青茬的小光头上偏生着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一对丹凤眼可说得上是眉目狭长,唇红齿白,面相柔和,本该媚气的五官怪在了气质清冷,好一副男生女相菩萨脸。
小师弟觉因不仅长得讨喜,从来做课练功也是最听师言,所以最得师宠。
得宠倒不是因为比他两个师兄刻苦,而是他两个师兄嘛……
不提也罢。
觉因见师兄并未要起来的意思,连忙弯腰蹲下,准备搀起高拿龙。
高拿龙无奈的翻了翻白眼,不等师弟手到,翻身跳起,七尺身量站定就自有一番笔直。双手紧了紧腰带,随手把玉佩掖进怀里。
“正经寺庙哪有正晌午时才敬香的,起不来心不诚就不要敬了,反正一年都不见几个香客。那老贼秃,装和尚也不装的像一点儿。”
心里嘀咕着,高拿龙倒也干脆,伸手弹了一下小和尚的脑瓜崩,快步抢上山路。
“觉因啊,师兄考校考校你最近脚力有没有见长,跟上来师兄还你两个脑瓜崩~”
不管捂着脑袋原地憋泪的觉因,高拿龙大笑着上了山。
…………
“笃~笃~笃”
空旷的大殿回荡着阵阵木鱼声,偌大的殿堂却冷冷清清,无一香客。当中供奉的主佛像还奇小无比,两侧单脚忿立的怒目金刚却是正常尺寸。看起来极为怪异。
高拿龙恭敬的将三炷香请入香炉,对着怪像他早已见怪不怪,据他那醉鬼师父说,当时抢来的这尊小佛像比大铜佛还值钱,左右是个心意,就这么敬着吧。
“师父,没啥事儿我就回去行气了。”敬完香,高拿龙又是一副懒散模样,轮回一世,看不淡生死,但看得淡人心,老头与他的恩义,并非嘴上恭敬还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