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此时想朝这个年轻人尖叫,这个胆小鬼。
我真想揍他一下,可是我太虚弱了。
使出浑身力气,把力气全集中到我的脸部,然后朝他抬起我的脸。
我把脖子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以此来让我的头颅保持着向上的姿势,我浑身颤抖。
如果这孩子要扔下我,不管我的死活,那么我要让他记住我的脸。
孩子的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举起了他那只受伤的手。
他开始解开包扎在上面的毛巾。
“你在干什……”
突然停住不说了。
这孩子的手不是受伤——他根本就没有那一只手。
取而代之的是,在他前臂末端的肉里,是一团乱七糟的电线,那些电线接在一大块全是油脂的金属板上,金属板上有两片突起的刀刃。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工业用大小的剪刀。
这个工具被直接熔接在了他的手臂里。
我看着这个东西,发现有一根筋在他的前臂里屈曲起来了,而且那两片油乎乎的刀片也开始张开了。
“我是一个畸形人,”他说,“在劳动集中营时,教授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身上已经没有更多气力,低头盯着天花板。咔嚓。
腿自由了。
一截钢筋留在了我的腿里,被剪断了的一端锃光发亮。
不过我自由了。
孩子扶我站了起来。
他用他那条好胳膊搂着我。
我们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离开了洞口。
五分钟以后,我们找到了通向地铁隧道的伪装入口。
然后我们拼尽全力沿着废弃的铁轨逃之夭夭。
我们将螳螂甩在了后边。
“怎么会那样的?”我问,朝他的坏手臂点了点头。
劳动集中营。
人们进去接受外科手术,出来就面目全非了。
我是第一批中的一个。
我的还算是简单的,失去的只是一条胳膊。但是其他人……从机器人医生那里回来时,甚至还要惨。
有的没有了眼睛。
有的没有了腿。
机器人把你的皮肤、你的肌肉、你的大脑都改得乱七糟的。
“就你自己一个人?”我问。
“我遇到过其他一些人,但是他们不想……”他盯着他残缺不全的手,脸上毫无表情,“现在我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那只手已经让他没法交到任何朋友了。
我不知道他已经被人拒绝过多少次,不知道他已经形影单独多长时间了。
对这个孩子来说,生命几乎就要走到尽头了。
从他下塌的肩膀,我能看出这一点。
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极为艰难的挣扎。
我以前见过这种情况。
这个孩子不是受伤了——他是被击垮了。“人落单了是很艰难的。”我说,“你开始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吧,你知道吗?”他一言不发。
“但是现在这里有其他人。有抵抗组织。你不会再孤独无助了,你有一个目标了。”
“什么目标?”他问。
为了活下去,兄弟。
为了帮助抵抗组织。
“我甚至都没……”他举起他的手臂。
泪光在他的眼眶里闪烁。
这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必须有眼泪。
倘若他没了眼泪,那他就真的完了。
我抓住这孩子的双肩,面对面地对他说:“既然你生不能为人,那么你就要死得像一个人。
不管它们曾经对你做过什么。
或者说不管它们做什么。
明白吗?
这下面的隧道一片寂静,而且黑漆漆的。感觉起来很安全。
“明白。”他说。
我用一条手臂搂着他的肩膀,躲避着我腿部疼痛的地方。“好,”
现在走吧。
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男孩不理解回家是什么意思?
对,你以后就跟着我们。
我们……?
你看我的样子,你都猜不到,我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妻子,而且还有一个可爱的男孩。
“他叫什么名字?”
“南佑。”
两个人回到平民区的小屋,周围没有植物,只有一座又一座圆形山石,他很好奇看着这一切。
“父亲。”一个小男孩从屋里跑出来,他大概只有岁的样子,此时紧紧抱住离家很久的父亲。
“南佑,这是艾斯。”此时站在眼前看着不完整的机器人,引起男孩的注意。
“不行,南村,你不能让他待在家里。”在自己恐惧的心中,木念拼命搜寻更强烈的说辞——能说得有理、能解决问题的说辞,结果只能一再重复最简单的话。
“我做不到。”
南村僵硬地凝视妻子,他知道让一个机器人住进家里对她来说很难,尤其现在还是敏感时期,机器人杀了很多人,已经在人类眼中成为恶魔的存在。
他眼中透出肯定的目光,不能把他送走,他对我们没有伤害。
你知不知道收留一个机器人在家里是件很危险的事?她无助地皱起眉头。
“这事就是让我害怕,我无法忍受他。
他几乎是个像你我一样的人。
这时听到吵闹声的南佑推开房门,此时他就站在那里,十分礼貌地望着她,仿佛在打量这位女主人。
两个被儿子的开门声打断,她僵直地坐着,出神地抿起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