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蝉一直认为对面卖茶的是个哑巴。
他一脚踏上桥面之后不久,便被人一掌推晕了过去。没听见卖茶的也曾经涩涩地吆喝过。
他自醒来之后,便从未听见过馄饨摊对面那茶摊主人发出过声响。
前两日,他觉得口渴,亦觉得总是喝馄饨汤有些乏味,便行过对面去,准备买碗茶水尝尝,一则换换口味,二则便也存了照顾照顾卖茶的生意的心思,毕竟他现在也算是半个灵碑街之人,虽未曾取得灵碑街那些原住民人人腰间佩戴着的特殊腰牌,事先与街坊们搞好关系想来不错。
灵碑街这些原住民,包括小野腰畔悬挂的腰牌与正常腰牌不同,那些腰牌背面有字,不似普通腰牌的背面光溜溜的一片,那些字是凸显着的古朴数字。
像卖馄饨的就是大写的陆字,小野腰间那条红绳扣着的腰牌上则是端端正正一个大写的壹字。李北蝉摸过。
他也曾从灵碑街那边处于中间位置的一家卖冰糖葫芦的小铺子里购买过一根冰糖葫芦,企图收买小野,从那小子口中挖出令他无比好奇的这些特殊腰牌的秘密。
小野不吭声呼哧呼哧肯光了手中的冰糖葫芦,板着脸回了一句:小狗币玩意儿想和小爷来这套迷魂汤?小爷会是那种为了区区一根冰糖葫芦便出卖机密之人么?
李北蝉愕然而悔,这灵碑街的刁民们可真不好骗。连小孩都那么坏!
那串该死的冰糖葫芦竟要一点灵值一根。小野那小狗吃的时候笑眯眯的,吃完便翻脸,那脸变得可真他娘的快啊。
这灵碑街的街坊们惯会售卖假冒伪劣商品,而且价格奇高,可奇怪的是每日总是顾客盈门。处处透出诡异。
就像那对面卖茶水的,和这边卖馄饨的摊子,每日必会有不同的人来照顾生意,例行公事般哐哐哐饮上几碗茶,吞下几碗馄饨皮,腰牌叮叮叮响上那么几声便急匆匆而去。
来照顾生意的人一定不会是灵碑街的街坊。
灵碑街的街坊们之间吃吃喝喝并不需要灵值。
而且每当有灵碑街街坊家的小子闺女过来要馄饨吃时,那卖馄饨的总是会笑眯眯偷偷摸摸地从摊子底下的隐秘处拿出似乎早就准备好的包着巨量肉团的“馄饨”,突突突一阵尽下在锅中。
李北蝉听着馄饨落水的声响便知道那些哪特么是馄饨,简直就是一团团包着馄饨皮的肉块。
这让一直喝着馄饨皮的李北蝉心灵极其受伤。
虽然自从王老头将棋摊交与他之后,那卖馄饨的再没跟他收过灵值,可给他的依然是馄饨皮。
想来只承认他是半个街坊,毕竟他还没有得到那象征着身份的腰牌不是。
那日他发善心去照顾卖茶的生意,卖茶的也并没有朝他伸出腰牌,只是递给他的茶水让他觉得还不如回去喝馄饨汤。
他恼怒了,他将身畔腰牌取下,啪一声拍在茶摊子上,怒斥:
“给爷们上碗香的,平时王老头喝的那种,我闻到过,就是小野现在喝的这种!”
小野跟他过来蹭茶喝,卖茶的给他和给小野的分明就是两个不同的品种,一种是香喷喷的清茶,一种简直可以称为毒药。
卖茶的将他的腰牌扔了过来,并朝他挥了挥手。
他有些疑惑。
吸溜着香茶的小野在旁说道:
“卖茶的意思让你滚!不要找打!”
李北蝉灰溜溜而去。
李北蝉从未听过卖茶的言语过一声,他一直认为卖茶的是一个可怜的哑巴。
直到这一日。
他眼睛重新可以看见的这一日。
当李北蝉睁开双眼,适应了久违的光明之后。
他看见了面前已经收回锋刃的金冠老者,看见了俏生生立在老者身后满眼希冀着看他的姑娘。
看见了躲在远处,从树后伸出脑袋看向这边,手中偷偷凝出弓箭准备射向这边的卖馄饨矮瘦汉子和不知又从何处拾了块砖头向这边瞄准的灵碑街小爷。
看见了那边茶摊后露出一颗的瞪着大眼观战的脑袋,想来便是那卖茶的哑巴,哑巴脸上无肉,颧骨高突,是个长脸枯瘦的汉子。
正当李北蝉眼眸完全适应了周围的一切,微笑着温柔看着那娇弱姑娘的时候。
他身前原本悬停着的棋盘和怀中抱着的那只赤红棋子罐“嗖!”的一声飞出。
一位清癯老者急匆匆赶至,棋盘和棋罐在他身畔飞舞。
老者自然便是王墨白。
老者身后亦跟着一位低头含羞、身着明黄衫子的艳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