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也在这时从满是沟壑的脸上滑落。
“至高无上的神明啊...”
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诉说自己的罪过。
“就由您来审判伊维族的罪吧，”
“审判我们这些渎神之人...”
武空此时站在神树顶端，
无心插手伊维族和妖族之间事情的他听到了伊天仇的呼唤，
终于还是忍不住降下了神迹。
武空周身笼罩着一团光影，
从神树之巅落到伊天仇的面前。
伊天仇感受到了神光的温暖，惊喜地抬起头来，
却又立马谦卑自责地下了头颅，
向神明请罪。
“神啊，我没有完成对您的诺言。”
“甚至只有二十年！”
“我那该死的孽子就全无敬神之心！”
“神啊，您的仆人请求您的仁慈，降下神罚，惩治有罪之人！”
王后看见智慧之王嘴唇开合，
似乎在和谁说话，
眼泪蓦地一止，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不只是她，所有伊维族人都看不见武空，
亦听不见他和伊天仇的对话。
他只想和伊天仇安静地交谈，不愿有其他人打扰。
武空并没有答应伊天仇的请求，
“我是你的神，”
“你才是他们的王，”
“他们的生死由你决定，他们的罪亦由你裁决。”
伊天仇苦笑一声，
看向眼前的光影，
不同于二十年前，
他早已看不清神明的轮廓，
像是屹立在时光尽头的伟岸星辰，
那耀眼的神辉仿佛自宇宙之初跨越了亿万年的岁月而来，
难以想象，不可捉摸。
但唯一不变的，是神明对伊维族的偏爱与眷顾，
如此冒犯神明的行为，却交由他自己处理。
伊天仇的泪水再次划过眼角，
谦卑地匍匐在地。
“我知道了，神，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欲望的沟壑不会因为给得够多就能满足，
但我想再给德莱尔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紧接着伊天仇向神明做了道别，
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拒绝了王族禁军的搀扶，
亲自扶起了依旧啜泣的王后。
“放心吧，我不会杀他。”
伊天仇淡淡的语气让王后十分欣喜，
赶紧走到德莱尔的身前将其紧紧抱住。
德莱尔的脸上也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对自己的父亲最了解不过，
对神明的信仰可谓万分虔诚，
怎么会如此轻易地饶过自己？
呵，一定是有什么更残酷的刑罚。
想到这里，德莱尔心里冷冷一笑，
脸上转而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仿佛在嘲笑他的父亲，
那位伊维族智慧之王的虚伪。
只有武空知道伊天仇想做什么，
但他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看着这位第一个向他献上信仰之人的结局。
之间伊天仇伸手摘下了头顶的金色王冠，
那是蕴含着智慧权能的神赐之物，
可以代替通天石栈，对族人们进行智慧启迪，
也可以在伊维人之间产生心灵链接，
也是伊维族智慧之王的象征，
如今却被伊天仇摘了下来。
紧接着他散去了浑身法力，
隐隐呈现金色的内丹也在体内破碎，
尽数融入王冠之中。
伊天仇的皮肤越来越干瘪，
气息也越来越衰弱，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将王冠交到耶塞尔的手中，
随后虔诚地跪在武空的身前。
向他的幼子耶塞尔交代了最后的遗言。
“从现在开始，你是王了。”
“伊维族将跟随你的方向，
你是第二位智慧之王，希望你在神的指引下，
带领伊维族继续向前，在群星的光芒下向神明献出信仰与虔诚。”
“不求永恒，永恒的只有神明...”
说完这一切，
伊天仇最后的意志和力量全部涌出，
化为一个虚幻的云纹，融入到王冠之中，
云纹之下刻着一行伊维族的文字，
极其微小，却十分耀眼。
【群星湮灭，宇宙归一，伊维永侍吾神】
耶塞尔有些无助地哭喊，
仿佛有一座大山轰然倒塌。
“不！”
“您才是伊维人的智慧之王！”
然而任凭耶塞尔和周围的伊维人怎样哭喊，
那位他们崇敬的智慧之王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遗骸像是一具石雕，
永生永世地虔诚跪拜在神明脚下，
践行着他对神明许下的誓言。
直到太阳熄灭，直到时间尽头，
亦或者自身烟消云散。
看着眼前这一幕，
武空只觉得心里有根弦被触动了，
亲自引领伊维人走向文明的乐趣也消散了大半。
于是不顾正为智慧之王的逝去而悲哀的伊维人，
大手一挥，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包括德莱尔在内。
他没有剥夺德莱尔的性命，
而是夺走了他曾经获得过的智慧启迪，
让其像个普通的伊维人一般，
只有曾经的记忆还在脑海之中萦绕不去。
但什么荣耀、法力、王权...
一切的一切都将离他而去。
紧接着整个祭祀广场凭空飞起，
和神树顶端的平台连为一体。
一座恢宏的神殿在这时兀自出现，
这是武空为自己修筑的，
也为他最忠实的信徒。
智慧之王跪地的石雕就此如他所愿，
永恒地守卫在神殿门前，
朝拜他信奉的神明。
浩大的声音在所有伊维人的耳边响起，
听起来冷漠非常。
“离开这里，离开神树附近！”
紧接着便有无数荆棘藤蔓出现，
笼罩原本祭祀广场的那片土地。
无数毒虫猛兽潜伏其中，
等待着送上门的猎物。
旧王崩逝，新王还未加冕，
伊维人便惨遭神明抛弃，
莫大的愤怒让他们将德莱尔团团围住，
好在耶塞尔及时制止了将要发生的暴乱，
宣布了对德莱尔的惩罚。
“我，智慧之王，”
“代替神明宣布对渎神之人的惩罚！”
“德莱尔及其随从家眷将永世沦为罪民！”
紧接着便把德莱尔一家赶到了第区去居住，
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般，
人见人厌。
而那里，将有泰坦巨猿严加看管，
德莱尔一家永无翻身之日。
其后数日里，
耶塞尔平息了金刚一家的怒火，
用强硬的态度拒绝了索取血食的伊卡洛斯。
只是耶塞尔时常孤单地坐在王宫之中，
望着神树四周的荆棘。
伊维人还能回到神恩之下，享受神明的偏爱吗？
耶塞尔不知道，
其他伊维人也不知道。
没有一个人能通过这面由荆棘组成的叹息之墙，
除了妖族。
就好像神明的眷族中从此没有了伊维二字一样，
只留下失去了神恩眷顾的神赐之城。
多么悲哀的事实，
耶塞尔抚摸着王宫内他的父亲留下来的关于神明的壁画，
神明放弃了伊维族吗？
放弃了祂最偏爱的眷族？
耶赛尔最终失落地跌坐回王座之上，
只能尽力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关于伊维族未来的计划上去。
终于伊维人和耶赛尔忍不住了，将德莱尔处决于神赐之城外，期望以此平息神明的怒火。
而在云雾缭绕的神树之巅，
武空看着太阳的光影一点点掠过伊天仇的石像，
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
他，没有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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