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女孩来到沈霞裳的面前,举起手中的信封,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有人让我送一封信来给你!”
沈霞裳一见,微感诧异,心道,自己在这并无什么朋友呀!心中虽疑惑,却伸手将信接了过来,又将盘中的螃蟹挑了一只个头最大的递与那小女孩道:“小姑娘,你确定没有搞错么?”
那小女孩咯咯笑着,用手中的冰糖葫芦指了指沈霞裳放在桌上的刀道;“你难道不就是一位带着刀的哥哥?”
话还没说完,小女孩便接过那只大螃蟹笑着跑走了。
沈霞裳将信封翻覆来去看了两遍,见信封外连一个字也无,信亦未封,便打开信封将信取出展将开来。
就见那信上的字迹娟秀妩媚,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但张驰有度,结构严谨,心中不禁惊异非常。
就见那信上写道:
顿首足下无恙,幸甚!
若乃霜冷未遇,憾衔多时;金陵复寻,缘悭一面!彼苍者天,何误我之深耶?
君本雅士,前闻且将不避风尘,不辞劳乏,践此乐土。今奉书拜上,谨欲以澄湖之鲜,清露之蓉,女儿之醇,兰雪之馨,待君于阊门之外!
夫江南人物,汉上繁华,从来心折;况天下姑苏,吴越胜地,久已慕名。有道是,吴娃移棹,每羡其莲色之如面;越女浣纱,当羞我衣香之胜荷。素来有愿,频思折翠罗而翳日,袭朱萼以为裙,以逞梁帝《采莲歌》之“常闻蕖可爱,采撷欲为裙”之想者!
今日晨间,忽闻门前采菱之女歌曰:水澹澹兮莲叶动,风飒飒兮荷花羞;去还去兮天色晚,采复采兮红菱秋。
至乃一问始知,女儿家住吴江。久闻是处,阡陌纵横,水田漠漠,河渠密织如网,实乃水国之里巷。更兼道列廊长,行不着屐;家制舟巧,荡摇随风。时有白鹭冲霄,蒹葭郁郁;惯看锦鳞逐浪,莲叶田田。想来自是别有一番风光,无怪乎归来者皆叹曰:有古桃源之风!
时维七月,序属初秋。湖水清而天高远,苍烟淡而月不暝。今方拟飞木兰之画楫,纵芙蓉之绮舟。止思聊为一乐,而形单影只,引为恨事!
彼君子兮,其有意乎?若然,则明日酉时,将于梨里小镇,秀樾横塘,抚花邀月以俟!
今戏成一书,可谓之“与沈氏书”,聊博一哂,君其见谅是望!
再拜!
(注:女儿之醇:黄酒女儿红。②兰雪:兰雪茶。)
这封书信极赞江南风物秀丽,人物风流,水乡风光迷人。书中所说,确切来讲也并非夸大其辞(沈霞裳的内心评价)。
沈霞裳之前已经领教过五湖风景,此时见书信中以极优雅清新的言语道来,便是没来过江南的人,看了也必然会心动不已,不禁以手中的筷子敲着桌子,算作是击节赞叹。
两次来到姑苏,自己并没有时间到处逛逛。此时回想起来,这里到处皆是小桥流水人家,出门便须或乘船或步行,所谓的“南人乘舟,北人骑马”,“北人骑马”说的是出行则以马代步,自己是知道的,但“南人乘舟”却不明所以,这次算是亲眼见识了。
书信中把后面说到的吴江黎里这个地方说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心中差点失笑,心道,这个恐怕有些夸张了吧。
书信的最后并无落款,沈霞裳如蒙一头雾水,不知这信是什么人写的,更何况还是一位女子!
信的开头与结尾也很含糊,若不是自字体上看出些端倪,连写信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沈霞裳心道,看来此人是故意的,不欲自己猜出她是谁!
再看结尾处的‘君其见谅是望’,看这句话的意思,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么!
再想想,自己在此地确实没什么熟人,高文定与吴坚、崔广陵都是男子,断不会给自己写这封信的。
不过,不知是不是请别人代的笔,也未可知!可话说回来,他们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呀!
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便将书信往桌上一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暗道,管他谁呢!且不去理他,眼前美酒肥蟹在案,何必大费周章,苦苦去猜这些不着边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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