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雄在卧室望着空床五心烦躁,怔了一会,他蹑手蹑足走到许家玲的房前,从门板缝朝里瞅。
许家玲半躺在床上睡不着,合上眼皮,脑子里相继闪过林阿财和翻译官的影像。敲门声把她惊醒。是吴天雄。许问有什么事。吴说盘点一下账目。许说不是半个月盘一回吗。吴说今天已经半个月了。许说,这么快呀,我睡下了,明天再盘吧。吴说明天有明天的账,再说他需要一些钱,得从许这里取。
许只好起床,穿好衣服把门打开,把钱箱端到床前桌子上。许坐在床边。吴坐在椅上,从身上摘下算盘开始对账。钱很快点清,营业额减去进货额是毛利,吴家和许平分,吴天雄从毛利中分出一半纸币,交给许,手故意离自己近离许远。许站起走近接过,颇吃惊,说这么多呀,不会这么多吧,运费、工具、场租还没扣除呢。吴吸溜鼻子,说许身上好香。许精力集中在数钱,腼腆道在大姐家洗脸抹过香皂。吴盯紧许因有些激动而起伏的胸脯,突然扑上去把她抱住推倒在床上。两人扭打起来。许喊救命,吴用手捂住许的嘴。许又抓又踢,拼命反抗。吴撕破了许的上衣。许抓破了吴的脸,猛踢吴的下身,吴痛得捂住裤裆,许打开门跑了出去。
黄家小店门前。大门紧闭。许家玲哭着跑到大门前,准备擂门,手在空中停下。她转身离开,走向通往远处的街道。
街道上没有一个人。许家玲在一个窗户灯光能照见的地方坐下来,抱头大哭。
一辆海盗军吉普车驶过,副驾驶座坐着翻译官,他听见哭声,命令司机后退停车,下车上前,发现竟然是许家玲。翻译官问出了什么事为何在这里。许家玲没有全说真话,说她从中国来这里是为了找哥哥,已经来了很久,一点哥哥的消息也没有。因为难过所以哭。翻译官一定要许把他哥哥的年龄、名字和长相特征告诉他,他来帮她找。最后,翻译官请许上车,用车把许送回到黄家小吃店前。吉普车离去。
白天。黄凤娇抱着许家玲的铺盖卷,怒气冲冲地从吴家大门走出来,回头指着脸上贴着好几条胶布的吴天雄大骂,你不要脸,简直是个畜性。阿财是你的朋友,她是阿财还没过门的老婆,是个黄花大闺女,朋友妻不可欺,亏你下得了手。我想过你坏,没想到你有这么坏,这事不怪你,怪我瞎了眼!
柳飞英扯着吴天雄的耳朵进入卧室,要他交代到底对许家玲干了什么。吴天雄说什么也没干,就是想抱抱她,没想到她脾气这么大。转而说,这事要怪你,总是回娘家回娘家,把我一个大男人扔在家里守空床。接着转守为攻,你跟我老实交待,总是晚上往外跑,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柳飞英理直气壮地说我干什么去了,我不做衣服靠你的饭馆早饿死了。算了,我原谅你这一回。吴天雄有些不信,真的原谅我了。柳说原谅你了,可是许家玲不会回来了,这一着棋我们输给了对门。吴说,这算什么输啊,我们跟他们相比,赢面大着呢。
?下起了雨。黄家小吃店。有几个人打着油纸伞到小店吃东西。许家玲端盘收碗,恢复了往日愉快的情绪。熊云淡打算一个人磨米浆,被黄凤娇拉到一把椅子上坐下,递上一本书,扳着脸说你的任务就是看书。黄凤娇回到主厨位置上忙碌,忽然感到不适,捂着嘴想找地方吐。许不懂,吓坏了,忙问怎么了。熊云淡心里明白,把黄凤娇扶到屋后,二人都知道有喜了。
雨中走来一个全副武装的海盗士兵,等他走到跟前把雨衣的帽子揭开,许家玲才看出是翻译官。这时熊、黄二人也走过来。翻译官向他们行军礼,对许家玲说,因为试图逃跑他被撤销官职,马上就要上战场。叔叔来信说在上海念大学的姐姐也死了,在中国除了叔叔,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他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钱,强塞在许手中,说明这些钱他用不着了,抱歉他没能帮许找到哥哥阿财,最后说海盗快要战败了。向三人各行一个军礼离去。
许家玲大叫等等,转身跑回屋,拿出一条白毛巾,上面绣了两只鸳鸯。许家玲流着热泪,把毛巾系在翻译官脖子上,哽咽着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翻译官泪水直流,敬军礼走向雨中。
?夜里。椰枝飘舞,知了鸣唱。一群穿着和服、踏着木屐的海盗男女在海盗军官的陪同下,有说有笑地从吴家餐馆走出来,向街上走去。吴天雄、柳飞英在后面弯腰陪笑相送。
黄家。三个人在磨米浆。熊云淡推磨,黄凤娇肚子出怀了,许家玲上前换下掌磨的黄凤娇,要她好好歇着,别伤了胎气。黄称翻译官说海盗快要战败了,好像一点也看不出来。熊说我们什么消息也没有,他肯定知道一些内情。黄问熊向巴腊瓦尔警长打听阿财的事有没有消息。熊说没有,有了消息巴腊瓦尔会通知他。
许感谢两人对她和阿财的事操心。
早晨。谢五爷的小屋很暗,点着油灯。他躲在被窝里偷听收音机。里面传出一个消息让他弹坐起来——中文广播说海盗天皇下达诏书,宣布海盗无条件投降。谢五爷转动脑袋朝屋子的四周打量,最后目光落在旁边角落里。他光脚跳下床,拽出压在下面的海盗旗床单,在屋内大步走来走去。这时猛烈的敲门声。谢五爷赶紧穿上长裤,用被子盖住收音机。开门进来的是铜锣乙,被谢破口大骂一通。乙通知他去帮会开会。谢说这深更半夜开什么会。乙说什么深更半夜,已经是大早晨了。乙说去了没你好果子吃,劝你还是别去。谢问那你干嘛来通知我。乙说我是来让你逃命的。谢说,你先走一步,告诉唐梅山,我随后就到。好,我就这样说,说罢离去。谢五爷再次打开收音机,收听到一条相同消息。
唐梅山率全体成员在帮会堂屋举行祭奠仪式,正面墙面上挂着汤老伯的遗像。焚香跪拜完毕,众人归位入座。居首席的唐梅山站立讲话,他说今天不讨论选举会长议题,他是第一副会长,先要正一正会风,杀一杀斜气。汤会长不能死得不明不白。经过调查,本会有一个人,这个人不说名字大家全都知道,他借口为海盗军征收治安管理费,坑害百姓利益中饱私囊、败坏本会名声,在汤会长严厉追究之下,对汤会长怀恨在心,于是投靠海盗人,向海盗军告密出卖汤会长,使本会痛失帮主。遵照本会规矩,对这个出卖会长、叛变投敌的人,大家说应该怎么办?多数人齐喊:杀!
唐梅山手指铜锣乙。乙站起,说已经通知到谢五爷,估计谢五爷不会来。
唐梅山说,我料定他不敢来!正要说下去,谁说我不敢来?谢五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朝大家抱拳作揖,无视唐梅山道,有人说我投靠海盗人,请拿出真凭实据来,有吗?没有。我的老家在中国东北,闯关东,下广州,逃难到香港,一路被海盗鬼子撵着跑,全家三十口人死得只剩下我这根独苗。我谢五爷凭生最恨谁?最恨的就是海盗小鬼子。有人背后说我出卖汤会长、叛变投敌,今天我就要证明给大家看看。有人插问怎么证明。谢五爷大声说,我要当着海盗人的面,把街上的海盗旗全部拔下来,烧它个精打光!愿意跟我作证的,请跟我走!
大家在犹豫中跟着谢五爷走出会场。唐梅山想制止,手势在空中耷拉下来,随着人群朝外走。
?街道。帮会一大群人连长衫都没换,跟在谢五爷身后走。谢五爷一路左奔右跳,把街道两边门头上的海盗旗拔下夹在腋下。街坊百姓和路人全部驻足观望,惊恐不已,然后尾随在后。
谢五爷一路拔旗。迎面来了一群穿和服的海盗人,见了谢五爷居然面如土色,避而逃之。围观的人中有人高呼,谢五爷是条汉子!谢五爷有种,谢五爷好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