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芸金迎着站在门口不怒自威的单田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他咬了咬牙,又赔着笑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单老,苏晨毕竟是一直住在我师父家,知人知面不知心,您莫要被这小子无辜的外表给欺骗了!这小子……”
“什么这小子,那小子的?!我梅派传人,也是你可以大呼小叫的?!”
曹芸金的话还没有说完,再一次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这一次,又从门外台阶进来四个人。
为首的,正是那日,在德芸社天桥小剧场给苏晨鼓掌叫好的,梅葆九梅老爷子!
而跟在后面的,不正是程尚荀三位老爷子?!
好家伙,京剧四大名旦世家掌门人竟然全到齐了!
大厅里的徒弟们,惊讶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还又是一个“梅派传人”?!
饶是郭德刚都忍不住眉头跳了又跳,轻声问站在身边的苏晨:
“晨儿,这梅派传人……?”
什么时候定的,他这么做师父的怎么不知道?
哪知苏晨也苦笑着耸了耸肩。
别说师父不知道了,就是他这个当事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接的班啊。
郭德刚见苏晨神情,一时心下有了计较。
既然这些大师们都一口一个“徒弟”“传人”,至少说明是和晨儿这孩子站在一边的。
这下郭德刚心里也放心不少,现在就剩门口那些所谓主流相声的老匹夫和金子这小子要解决了。
曹芸金意识到不好。
苏晨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好运气,竟然有单田方老先生和梅葆九老先生来给他撑腰?
他一个人一张嘴,还是太势单力薄了些。
这样想着,他赶紧眼神去找大厅里坐着的,自己的搭档刘芸天帮忙。
刘芸天向来耳根子软,有什么事都是听自己的,给他一个眼神,他自然能看懂自己心中所想。
曹芸金的眼神在大厅的桌子上一桌又一桌地挨着搜寻。
最后在角落里看到了刘芸天留给他的后脑勺。
后脑勺?!曹芸金气得想骂娘!
何芸伟那小子,和李京师叔待在包间里当缩头乌龟。
事到临头,连刘芸天也不帮他。
更别说旁边其他那些师弟们了,更都是些软蛋!
曹芸金额头上青筋暴起。
没办法了,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来看笑话的这群主流相声大师身上。
不是骂一句郭德刚大红大紫吗?
今天他要是咬下一口郭德刚的肉呢?!
曹芸金的脸上顿时堆满了谄媚的笑,大幅度提起来的嘴角都在微微抽搐。
他的第一个谄媚的目标,就是为首的,师父的死对头姜坤。
“姜坤老师……”
哪知这话刚出口,就被姜坤笑着打断,脸上两个展露的酒窝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姜坤连连摆手道:
“诶不敢当不敢当,我怎么敢被您这种喂不熟的白眼狼称作老师?”
一句话,让曹芸金如同被雷劈了一般,顿时僵在原地,努力提起的嘴角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势放下来。
曹芸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片刻后,他又像是不死心一般,笑着对姜坤道:
“姜……主席,我已经脱离德芸社,郭德刚也不再是我师父了。”
“以前,郭德刚在台上编排您,还逼着我们也写编排您的段子,这都是他逼的啊,我也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
“您要是看得起,我以后跟着您当牛做马也行,我以后天天在台上骂郭德刚!”
这话一出,整个大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曹芸金曹师兄,这个曾经的德芸社台柱子。
竟然会当着师父的面,在师父的生日宴上背信弃义,卖身投靠师父的死对头!
郭德刚也气得浑身发抖。
这可是他悉心教导了七年的徒弟!在他面前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徒弟!
就这样急着置他这个师父于死地吗?!
姜坤闻言,脸也是一黑,连冰冷的酒窝也收了起来,哼了一声冷笑道:
“莫说是你从前我就看不上你,单说你今天说这话,我就瞧不起你。”
“没有你师父,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你曹芸金。”
“你要给我当牛做马?就是街边的老鼠都比你干净!”
姜坤怼起人来向来不留情面,对郭德刚是如此,对郭德刚的弃徒更是如此。
就连在一旁看戏不说话的少马爷马智明老爷子听见曹芸金的话,都不由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师父是带一个‘父’字的。”
“一声师父,不仅教了你一技之长,而且还要管你死活。”
“如果你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顺,谁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甚少说话的常规田老爷子也冷哼了一声:
“欺师灭祖之辈,以后还妄想在京都相声圈混下去?你把我们这些人放在哪里?!”
相声大师们一人一句,骂得曹芸金脸色刷白,一整个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他叛离师门,却不被主流相声所接受……
他不敢仔细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细想如今对于他来说是个什么境况。
他努力让自己大脑放空,装作没有听到的模样,脸上的努力提起的笑意却越来越维持不住。
梅老爷子不想管这摊相声界的烂事,只笑眯眯地往里走。
走到苏晨面前,和蔼地拍拍苏晨的肩膀:
“走走走,苏小子,咱们去桌上好好聊聊。”
“跟这种人在这儿废话什么啊。”
苏晨笑着点头,知道今天曹芸金这事儿算是彻底解决了。
只是师父心中的伤痛,还有师兄弟们的信念,还需要时间去修复。
苏晨引着一众老先生往预留的包间里走。
单老先生临进包间前,看着郭德刚语重心长道:
“既然你这徒弟要走,趁早你就把他那‘芸’字给收回来。”
“免得他日后出去还打着你们德芸社的招牌找事。”
他倒也不是真的担心德芸社,只是苏晨这孩子还要在德芸社里。
那个叫曹芸金的,要是以后出去了还要把德芸社闹个鸡犬不宁,辛苦的还是苏晨这孩子。
郭德刚微微点头。
曹芸金扑通一声,绝望地坐到地上。
郭德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怜悯和难过。
“小金,如果你想走,你大可直言告诉我,我再不舍,也会尊重你。”
“日后倘有马高蹬短水尽山穷,无人解难之时,言语一声,都不管,我管你。”
郭德刚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可我没想到,你选择今天这样的方式来撕破脸面。”
“这些年任何人挤兑我,对我来说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最让我伤心的,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儿徒,却要亲手把我置于死地。”
“但即便我再伤心难过,我这大一摊子还要过下去。”
“你既想走,索性今天我便清理了门户。”
“所谓的清理门户,是为了给留下的好人们一个交代。”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以忠正为本。”
“留下艺名,带走脸面,愿你鹏程万里。”
“从此江湖路远,不必相见。”
郭德刚说完,拂手离去。
再不看曹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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