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的久了,曦元的背也酸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正在想着是否要将端庄放下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作为大夫,曦元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将手中的团扇放到桌上,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来人。”曦元压低声音。外面无人回答。连续喊了几次,无奈只好自己开门。看到院中景象,只觉得大而空,透着一股萧索。前院无人,走到耳房,依旧一人不见。没有办法,曦元走向侍女住的下人房,推门里面空空无人。新妇在院中闲逛说出去是要人笑话的,曦元无法不能出院,只得自行回房。
魏匡弈听到曦元喊人,以为她是要找自己的贴身婢子,并未理会。直至听到推门而出,心里不是滋味,柳曼曼自从自己瘫痪就再未踏入过房间,这声关门,就像是尖刀又一次刺在他心头。这个女子也受不住,跑来了。一如当初柳曼曼离开一样。想其曾经策马扬鞭,骑一匹黑色疾风驹,银甲红袍,一杆林槊,驰骋来往,所向披靡。
屋外极冷,曦元一通忙碌,回到极暖的屋内,还是频频打寒战。走到魏匡弈身前,穿一件绛红色交领袍子肩上绣着暗红花纹,腰间束着腰封,黑底滚金边上同样绣暗红花纹,手平放于身侧,广袖平整的铺在床榻上。头发梳得齐整,戴玉冠。“少将军万安,新妇戴曦元,见过夫君。”
魏匡弈转过头,睁开眼睛,看向戴曦元。
眉峰厚重凛冽,黑而浓的眉毛下一双半睁的眼睛,眼尾上扬,颧骨高而悬,一双薄唇,让人觉得“冷面冷心”。他是躺着不能动的,周身却透露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虽处于劣势但气势十足,底气体现在他的眼神是正的坚定。曦元对上其眼神,有一种直视猛虎的错觉,若不是他惨白的面色,干裂起皮的双唇,真有那种刚睡醒,欲要起身扑人的凶态。
“起。”魏匡弈令戴曦元起身,整个声音是带着提防和抗拒的,疏离。
曦元起身,魏匡弈看着一身嫁衣头戴宝冠的曦元,头上垂下的流苏金叶,手上戴包金镶玉的镯子丝毫未响,端的是正妻的端庄大方,面上未露丝毫怯意。
“少将军,敢问院中婢子,嬷嬷等,皆在何处?”曦元实在没办法,只好拉下脸面。找了一圈,只觉得院中甚大,双腿疲累,却未曾看一眼好景观。
“遣了。”魏匡弈闭上眼睛,不愿再多看一眼。出去又回来,看样是出不去来求我的。若是想要和离书,给了也无妨,何必自己跑出去,惹着个没脸。
“少将军身边谁人服侍?”曦元已经感觉到少将军的厌烦,只好决定自己先将床单被炉,换洗衣物找出来。嘴唇干裂声音沙哑,看来许久未进汤水了,真是个要强又倔强的怪人。
“多话。”魏匡弈不耐烦。想到自从柳曼曼和离之后,身边再无人服侍,只有一个苏鹤尽心照顾,可苏鹤到底是个男的,进内宅十分不易。不想在戴曦元面前露怯,所以不愿回答。
曦元走到床后,两侧各有一个雕着并蒂莲的顶天立地黄花梨衣柜。打开左侧空空如也,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香气悠远闻之沁人心脾,柜子空置许久,味道却未散。里面加了忘忧,这是十分昂贵的香料,千斤难买,看来当年为博一笑豪掷千金的事,不是虚传。右侧满满当当,里面除了有换洗衣物,还有床单禄子,这是十分不合规矩的,大户人家都是分门别类存放的。曦元找出底衣和换洗的被禄,材质一般,做工普通,底衣上还开了线脚。看样子,魏匡弈在府中过的也不算好,虽然威仪依旧,到底是不能动,下人敷衍,这还是面上,底下还不知怎样。想到这些,曦元明白这个时候更得小心谨慎,要摸清情况,再做打算。
“当当当。”敲门声。
曦元听到动静,将找到的东西抱着放到外间的软塌上。又急忙回到桌前,将团扇举起。“谁?”
“回夫人,小的是郎君身边书童,苏鹤。来给暖炉加碳。”苏鹤恭敬的在门口站着。
一听这个,曦元心下一喜,终于来人了。“碳不打紧,你去找两个稳妥壮实的婆子过来。再将我的两个陪嫁侍女,金乐丹宁找来。”曦元端正身型,摆正仪态,说道。
苏鹤听出话中意思,飞快的跑去。苏鹤听出戴曦元话中的维护之意,心下是十分感激,戴曦元保住魏匡弈颜面的。
听到人走远,曦元又重新起身,抱起软塌上的物品,走向魏匡弈。
听到二人的对话,魏匡弈也明白,是自己又漏尿到床榻上。羞愧难当,愤怒难捱,魏匡弈想伸手拉住棉被,做不到,四肢早已不听他驱使。“出去。”魏匡弈想保持自己的体面,对曦元冷声道。
曦元伸手摸桌上的水早已凉透,看向火炉上架着的水壶,水没开,炭火半死不活的烧着。
“出去。”魏大狠狠道。曦元站在他面前不动,像是戳破他的遮羞布。闻到味道的魏匡弈像是受伤后奋起反抗的小猫,亮出利爪,炸开毛。吓人又可怜。
曦元面无表情,走到床边。
“你想羞辱我。”魏匡弈眼神带着杀意。这个粗鄙女子,都不知避嫌,竟然直接走入,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
“并非。”曦元拿起毫无反抗之力的手,开始诊脉。手指在肌肤上,方寸之间。
镇定的陪伴在侧,不拆穿就是尊重,这一刻,魏匡弈是从未有过的心安。想到柳曼曼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的样子,是不敢深想,怕回忆揭伤疤,伤疤添新伤,难愈。自己狼狈无助的时候,她不去抚慰你,也不问,不拆穿,只是力所能及的陪伴。窗外的光撒下,窗棱印在曦元的身上,光印在她脸上,影子映入魏匡弈眼底。
众人来的房门前,敲响。
曦元连忙将魏匡弈的手放好,对魏匡弈行礼离开。回到桌前坐好,举好团扇。“进。”
几人进入,曦元指指旁边找到的换洗衣物。婆子带着东西进入内间,苏鹤提着碳跟在身后走进,曦元看到他手上皲裂的皮肤。作为嫡长子的贴身书童,是不干粗活的,在下人里很有脸面的,可现在看来,魏大受后,书童待遇也一落千丈。
金乐手上提着一个药箱,放到桌上。打开夹层,取出一个宽口瓷瓶,上面用红纸蜡油封着。婆子带着东西走出来,苏鹤跟在后面。
“嬷嬷,在府里做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曦元手握团扇,冷冷的说道。
嬷嬷也是在府里做事的老人,立刻连连应答。曦元一抬眼,金乐连忙给两位嬷嬷一人一个红纸包的。“嬷嬷,这是娘子赏的,收好。”二人收好东西,离开。苏鹤正准备离开,曦元轻咳一声,金乐连忙出声。“小哥,这是药膏,你是男子方便些,给涂到浸湿处,对皮肤好。”
苏鹤接过药膏,迟迟不敢行动。曦元看出他的犹豫,“你打开瞧瞧,是新制的芳颜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
苏鹤震惊,仿佛这人能看透内心一样。嘴上说着不敢,手上很诚实的打开油纸。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拿进去给魏匡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