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纪离笙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回头疑惑地望了江鹤唳一眼,江鹤唳耸了耸肩,他便转头继续往前走,谁知一转头竟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你……”不用说这肯定是某个不讲武德的道君的手笔,纪离笙弯着腰气得有点肝疼,一手捧着自己心脏,一手用拂尘指着江鹤唳,“你怎能欺我眼盲?”
江鹤唳轻轻眨眼,偏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不要诬蔑本座,本座分明欺你耳聋。”
江鹤唳语气无辜,好像他才是那个受害者。纪离笙攥着自己胸前衣襟,只觉肝更疼了。
这天底下又有几人知道他们道君的真面目却是个“老顽童”呢。
陈秋旭脸上写满了抗拒和“我不认识这个人”,他刚要挣脱江鹤唳的桎梏,那手却加了力道,江鹤唳笑着威胁他道,“敢松手为师就把你顶脖子上。”
陈秋旭立刻安静下来,只是颇有点恹头耷脑。
这种事,太丢人,也太引人瞩目了。
陈秋旭有点抓狂,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啊!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向前走着,一路走一路打听徐家镇的习俗、澜丫头又是何许人也,好似完全忘了考虑朱大常和胖厨子会不会趁此机会一走了之。
有些事情纪离笙之前也打听过,可惜大部分村民对他冷眼相待,拒绝跟他交流。不过今日有道君在,情形便大不相同,镇民们虽然也还有些顾忌,但对本地习俗的事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是三人提到“澜丫头”的时候,他们却无一例外地沉默了。
只有一个小孩子天真无邪地喊道,“我爹说她是猪猡!”
旁边的大人脸色大变,急切地捂住小孩子的嘴,连声道歉,“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您别放在心上。”
那人把孩子递给旁边一个妇人,拽着妇人的胳膊迅速消失。
江鹤唳看得很清楚,妇人目光呆滞,麻布衣衫脏污不堪打满了补丁,她胳膊一左一右挎着两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粮食和各种各样零零碎碎的东西,一手提着草绳,草绳上打了几个结,上面挂着肉类和酒坛,另一手抱着孩子,还被男人拖拽着跑得飞快。
江鹤唳皱眉,那女人手很稳,跑得跌跌撞撞也没摔了手里任何一件物品。
她在本能地畏惧,好像摔了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老伯,他们是两口子么?”江鹤唳问旁边一个老农,老农不是镇上的人,只是趁着赶集的日子来卖谷物的,刚刚那两个人还在他那里买了一些稻米。
老人好像知道些什么,可是他只是摇头叹息,却什么都不肯透露。
“你们啊,办完事就赶紧走吧”,老人好像完全不在意江鹤唳道君的身份,只是像嘱咐自家后生那样好心嘱咐道,“外人待久了,就会出事。”
“您知道我修为很高”,江鹤唳对老人们多用敬语以示尊重,“为什么还这么劝我?”
“修为再高也不顶用”,老伯又摇了摇头,好像在感慨自己不该说这么多,但面前这个人是道君,是让他一把老骨头还能安享晚年,不必因为战乱担惊受怕的道君,他便是多说些也没什么吧?他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这镇上啊,有真仙!”
“好,多谢提醒,老人家慢走。”
老农吃力地拖着板车慢慢远去,江鹤唳陷入了沉思。
修士成仙的路只有他飞升方能打开,凡间无人可以成仙,仙人未得天道召令不得插手人间事务,若当真有召令他不会不知。
所以这所谓真仙,必不可能是真的。但其实力必然很强,何首乌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是,何首乌到底为什么孤身来到此地?徐家镇上的人又为何对澜丫头避之不谈?那个妇人是怎么回事?徐家镇的种种传说,镇民称一个活生生的人为猪猡……似乎处处都透着诡异和不对劲。
“在官府接到委托的时候,贫道随手翻了翻徐家镇的花名册”,纪离笙卖了个关子,得意道,“你猜怎么着?”
“你这瞎子好奇心还挺重”,谁知江鹤唳根本不买账,不紧不慢道,“镇上的女子少有姓徐。”
“没意思”,纪离笙失望地摸了摸鼻头,“跟聪明人交流就是无趣,无趣得很——”
绕着镇子逛了几圈,也没再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天边几点荧光闪烁,那日头早已落下去了,眼瞅着到了华灯初上的时辰,三人决定打道回府。
站在客栈门口,阴森森的鬼气扑面而来,路过的行人打了个冷颤,扫了三人一眼便踩着水坑匆匆离开。
红漆木门自行向两边敞开,门里黑漆漆的,好似站在深渊边上,一眼望不到底。
门框上贴的红纸被雨淋日晒,有些地方都泛了白,下午的时候飘了点毛毛细雨,地板有些潮湿,几只不知名的虫子的尸体卡在发黄的墙缝里,空气里是铁锈和土腥的气味。
风一吹,两边的木门就摇晃着咯吱作响,陈秋旭本能地皱了眉。
“别怕”,江鹤唳拍了拍徒弟蓬松的发顶,“为师在”。
“没怕”,陈秋旭躲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避开积水跳上台阶。
至于为什么说跳,那自然是因为他腿短。。
他站在台阶最后一层,又一次凝视这样仿佛一切光源都被隔绝的黑暗,那些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阴影似乎正在蠢蠢欲动,想要彻底取代他的理智。
他心里刚有些松动,“啪”地一声,周围的天就好像忽然亮了。
是江鹤唳,他走到他身边,指尖上跃动着一只小火苗。
一如多年前不见天日的佛堂,他静静地跪坐,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