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阿宝突然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一只手搭着父亲的肩膀，边走边说：“要是真的能够治好，那就好了！”
阿宝的父亲也激动地说：“当然，我们也希望是这样。”
老中医的家又破又暗，没有其他人。
阿宝的父亲进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小便，厕所在后面天井。
阿宝的父亲出来后阿宝也进去，这时候“嗖”地一声，一只很大很大的老鼠窜到上面，一条尾巴露在外面足足有井绳那么粗，阿宝不知道《诗经·硕鼠》里面的老鼠有没有这么大。
老中医已经有九十多岁了，给阿宝的父亲号脉后颤巍巍地说：“已经病了很久了，慢性肾病。”
阿宝的父亲急切地问：“能不能治好？”
他说：“能，能治好，病毒在根里面，得先把它清除掉，先拿四包药去吃，吃完后看怎么样，再来拿几包去吃。”
阿宝的父亲问：“到医院治不好是不是？”
他说：“到哪里都治不好，到上海治不好，到暹罗泰国、习腊新加坡都治不好。”
阿宝的父亲问：“是不是中医才能够治好？”
他好像没有听到阿宝父亲的话，继续说：“镇长都来找我看，两个镇长都来找我看，一个原先治了八年，花了很多钱都治不好，公家十二万，自己的不算，陪他的人吃的住的不能够报销，不知道花了多少，人家介绍来给我看，现在都好了。”
走的时候，阿宝的父亲紧紧握着老中医的手，只差没有给他下跪。
路上，阿翁对阿宝说：“我已经介绍了很多人来给他看，其他的人他都没送到门口，看见是我带来的才送到门口。”
阿宝的父亲又下去找地方小便。
阿翁对阿宝说：“这些药要是吃下去后会好，其他的药就不要吃了。”
阿宝说：“没有再去给原先那个医生看，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他说：“管他，我们这条命可是要的！”
他还说：“我们私下里讲两句，我母亲本来已经不行了，梦到鬼来捉她。我们去看，还真是的，两只手都被抓得青一块紫一块，我说戏里面就有！跟戏里面一模一样。现在她都好了。”
回到家里，阿宝开玩笑地说：“以后如果遇到有人打劫，我就说，杀我一个等于杀两个，我家里还有一个父亲在等着我陪他去看病呢。”
阿宝的父亲以为有救了，一高兴就拿着一根筷子从房间里跑出来插一粒牛肉丸去吃。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些美味的东西了。
老中医交代两三天就得去看一次和拿一次药，两三天后阿宝又陪父亲去给这个老中医看。
这时候马上就要春节了，老中医家里有两个女的正在忙着准备过节，房间里摆满了粿。
阿宝的父亲不知道老中医是在行黑医，她们怕受到牵连跟着吃官司，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老是没有理自己。
老中医给阿宝的父亲号脉后说：“没有变化。”
阿宝的父亲紧张起来。
老中医解释说：“没变化就是身体受得住，正在排毒，我再给你拿药。”
阿宝的父亲送了一口气。
阿宝的父亲说：“要过年了，多拿几天的药，等过了年再来。”
他说：“我拿十天的药给你。”
阿宝的父亲问：“元宵节前就得再来是不是？”
他说：“对，脉象没有变化，受得住，我才敢多放几天的药，要不两三天就得来一次。”
他们上一次回去后在药店里买了两包犀牛角，这时候阿宝的父亲拿出来给老中医看，说是在“时珍药店”买的。
老中医看都不看，说：“我怎么看得出来，刨过的就看不出来。”
阿宝的父亲还要拆开袋子来给他看，他说：“不用拆不用拆，看不出来的。”
他说：“我为什么要让人家拿来给我看，犀牛角必须是正货，如果不正，吃下去就要出大事。”
讲了起来，说：“两年前一个病人，他朋友的朋友说有，金角说成是犀角，买了八克，叫他每天吃一克，他三天就吃完。吃下去后，嘴唇变黑，舌头变成两个，打电话来问我。我问吃了什么东西，才知道。我原先让他拿来给我看，他没有，责任自负，与我无关。事关人命，那里就要来调查。官司打到去年才打完，累死人了。”
阿宝的父亲问：“那怎么办，你看什么地方有，拜托你找一些来。”
他好像没有听到，继续说：“我是给人治病的，他吃错了药，我没有解药。我不是江湖骗子，我也是较真的，我不是专门干这一行的，是朋友介绍来给我看我才看的。”
阿宝的父亲连声说：“是的是的，对对对。”
他说：“如果有，我们也想快一点，这种东西洗血、排毒。有一个人家里藏有，病人带他来，我看到是正货，才向他买。他一克要卖两百元，我说没有，现在外面差不多也就是一百五六十元，最后卖一百六十。”
他说：“这种东西碰到有谁家藏有就容易，以前我在路上看见一个老兄在破柴，他的斧头柄就是这种东西。我跟他说这可是好东西你知不知道？！一个病人去跟他买，要开发票，每克得交上百元的税，买不成。我介绍了几个人去跟他买，那斧头柄最后卖了一万多块钱。”
阿宝的父亲说：“那拜托你找一下。”
他说：“做过东西的就没用，上过漆和煮过的药效没有了。”
走的时候阿宝的父亲还想跟那两个女的告辞，她们还是不肯把头抬起来，弄得阿宝的父亲很扫兴。
阿宝的父亲一扫兴，阿宝也跟着扫兴，退车时撞到一面墙上。
春节后阿宝又陪父亲去给这个老中医看。
出门前阿宝的父亲问：“这一次要送多少钱给老中医？”
阿宝说：“还是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