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又坐到后面去,阿宝舒展开四肢,感觉舒服多了。
老马更是把后面的整排座位当成自家的眠床,整个人躺下去,不久就听到他节奏均匀的打鼾声。
天色已近黄昏,司机放起录音带,有一首伍思凯的《寂寞公路》好听极了,唱道:
说好和你一起流浪,
失约的我独自飞翔,
窗外景物不断的变换,
提醒我背叛的心慌。
……
一会儿老马醒过来,不知道是被伍思凯的歌声吵醒还是被自己的尿憋醒,带着苍老了几十年的声音问:“到哪里了?”
他让司机把车停下来,于是就有三个男人一字排开站在公路旁迎风撒尿的景象。
他们一边撒尿一边说话,一个说:“厨房师傅不知道有没有下我们的米?”
另一个说:“刘经理叫我们回去,自己却不回去!”
一个说:“小妹这两天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
很快他们就激烈地争论起来,争论的焦点是办事处的小妹现在还是不是处女。
司机说他有一天早上起来上厕所,看到小妹刚从外面回来,悄悄地溜进自己房间。
他们又站了很久,好像在想什么,最后才想起把自己的东西收进裤子,然后上车。
本来他们应该走往深川去的方向,到蛇口再搭渡船到朱海,因为干私活,要把一台旧洗衣机送到广城,绕了这么一大圈。这时候他们都饿了,
阿宝又把面包、水果什么的拿出来,他们和他一起吃起来。
经过另一个小镇的时候,他们又拉起客来。
车里又上来两个人,幸好这两个人没带什么东西,老马不用再到前面来。
不久车外闪过一个路边店,里面的一台电视机正在播出新闻联播节目,阿宝想起从前的这个时候自己在家里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不禁像古人一样黯然神伤起来。
天完全黑下来后,公路上亮起了一束束耀眼的车灯,像电影中敌人碉堡上的探照灯。
一束车灯迎面照进他们车里,把阿宝的眼睛照得睁不开来。
阿宝问司机会不会也这样,他说这条路自己已经开过很多次,哪里是水波面哪里有个坑,都一清二楚,好像闭着眼睛也能把车开到珠海。
说话间,前面有“打私”人员在检查过往车辆,司机把车停下来。
他们让司机把后面车箱打开,一个人用手电筒照着一台旧洗衣机和一辆破摩托车,大声说:“要载到哪里去?!要载到哪里去?!”
马上就有一群人围过来,他们身穿制服,手戴袖箍,有的还背着枪,场面十分吓人。
别看司机刚才还在逞能,这时候也像当年随荆柯去刺杀秦始皇的那个少年勇士一样,浑身哆嗦起来。
他一边拿出市政府的工作证,一边忙不迭地解释说车上的东西是带回单位自用的。
那个人接过他的工作证后转身走开,司机紧随其后。
只见那个人到前面跟另一个人说了什么,得到他的同意后才把工作证还给司机。
他们松了一口气,上车后“呼”地一声开出几十公里,一路无话。
汽车在漆黑的公路上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这时候两边的房子渐渐多起来,墙壁上也随处可见广城某某厂、广城某某公司、广城某某宾馆的字样。
这时候阿宝的心情复杂起来,没到的时候想快点到,将要到了的时候却又想着不要太快到。
让车上的那两个人下去后他们就进入市区。
阿宝想起读书的时候老师说过广城是座英雄的城市,三元里抗英、黄花岗起义和国民大革命都在这里轰轰烈烈地上演,不禁对它涌起了景仰之情。
他们在大街小巷上穿行了很久,老马下去看了两三次路和问了三四次路,最后才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找到那户人家。
那是一对大学刚毕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年轻夫妇,跟另一对同样的人合住在一起。
这时候那另一对年轻夫妇也刚好来了客人,说话声互不谦让,搞得整个房间跟在吵架似的。
他们在那里吃了晚饭,还喝了一会儿功夫茶,最后才走。
出城后阿宝感觉到有些冷,把窗玻璃摇上来,只剩下一条小缝。
风从小缝吹进来,“呼呼”地响着,有一种飞翔的感觉。
夜已经很深了,老马在后面早已入睡,鼾声越来越响。
阿宝也打起磕睡来,但他不会忘记时不时地跟司机说上一两句话,怕他也跟他们一样睡过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从珠海那个方向吹来第一阵晨风,带着海的味道,接着吹来第二阵、第三阵,让人感觉朱海马上就要到了。
经过一个边防检查站后他们进入市区,但他们没有直奔办事处,而是到一个餐厅。
餐厅老板也是他们的一个老乡,原先在一个县的检察院工作,后来辞职到这里来圆发财梦。
他们每个人在那里吃了一碗热烫烫的粿条汤后,心满意足地到办事处去。
过了马路,进入一个住宅小区就到了办事处。这时候阿顺还没有睡觉,他搬着一只沙发坐在客厅中间彻夜看电视。
那时候,只有这里的电视才收看得到外国电影,只有这些外国电影才有一些十分性感的女郎。
老罗是办事处的一个老头,听到动静后起来给他们开门。
老马和司机没把他放在眼里,没理他,只有阿宝跟他说了一两句话。
他们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后就上床睡觉。
阿宝睡着后忘记了是在床上还是在车上,跟庄周梦蝶一般,弄不清楚是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自己。
阿宝睡着后还看到祖母的那个眼神。
她早上送阿宝的时候,一定是把阿宝看成是阿宝的祖父,把阿宝到朱海看成是阿宝的祖父到南洋。当年阿宝的祖父搭红头船到南洋,不幸死在路上,这是她老人家心头永远的痛。
朱海的夜晚静悄悄,不久阿宝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走动的声音,知道是厨房师傅起来做早饭了。
阿宝临时住在厨房旁边的一个客房里,天亮后啤酒强也进来了。
他坐夜班车刚到,没弄清楚阿宝是睡着还是醒了,在帐外一个劲地自我介绍。
说自己是谁谁谁,还不忘说自己是某某某的亲戚。
大概是把阿宝当成了某个领导。
接着阿宝又睡着了。
最后老马来推醒他,说:“起来吃中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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