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朱元璋的睿智,暴怒挥出两拳后,已是明白,他赖以为傲的皇明祖训必是有重大弊端,否则这小子不会张嘴就要烧他希冀着留给子孙后代的金玉良言。
马皇后病重以来他积蓄了大量郁结。
戏剧性的治愈,破天荒对一群渎职御医并没有喊打喊杀,操蛋的宫阙制度,让他有自食苦果的郁闷。
随着这通全力以赴的攻击,郁结一扫而空。
坐回石凳,平复呼吸,心情大好,
“来,陆小子,给咱说说!”
看老朱满头大汗,口干舌燥的样子,陆长生有些不忍,
“我去给陛下取茶水。”
说话间已是朝书房走去。
老朱穷一生心血书写的皇明祖训,详细规范了后世帝王吃、喝、拉、撒、睡,包括言行,思想,举止,后宫等等。
这些也就罢了,祖宗训诫子孙无可厚非。
可他把一些列治国政策也给写了进去,什么片板不出海,卫所屯田养军,藩王分封,重农抑商等,当然也有自前朝历史吸收过来的,诸如优待读书人,功名在身不用纳税。
总之这些条条框框成了捆缚后世帝王手脚的枷锁,也成了士大夫攻坚皇帝的依仗。
进房间取茶水的陆长生已是思绪飞转,
‘这波大意了,以为够谨慎,却还是低估了锦衣卫的能耐,这下好了,叫人堵门里边进退两难!’
‘他老朱就是最大的霸总,要么臣服为他所用,要么死!’
‘且不说在洪武朝当官能有什么好下场,关键我特么也玩不过那帮满身心眼的老银币啊!’
稳了稳心神,
‘不行,不行,还是得想办法脱身!’
捧了茶水套装,重新入座,从朱元璋开始,依次给三人倒茶。
茶叶是自己炒的,以沸水泡好,加入些糖霜,自然冷却便算是凉茶,主仆俩都好这口。
再打开包裹严实的陶罐,以竹制的夹子从里面夹出并不坚挺的冰块,每个茶碗里搁几块。
朱标笑言,
“倒是叫贤弟破费了,6月天便是宫里的冰窖也舍不得这么早开启。”
“太子爷误会了,我这简陋铺子哪来冰窖,随之随用罢了。”
朱标讶然,
“贤弟果然多才多艺,竟能随时制冰!”
陆长生心里一直琢磨如何应对朱元璋的纠缠,回答的也意兴阑珊,
“并不稀奇,老祖宗留下的典籍里就有记载。”
朱标有些羞腩,
“竟是如此么,倒是我学艺不精,待回去定要搜罗一下这制冰秘法。”
“术业有专攻,太子爷莫要妄自菲薄,不过是奇淫技巧罢了。”
朱家父子都听出了陆长生的揶揄之意。
毛骧持银针试完毒后,朝朱元璋微不可查点头。
老朱早已饥渴难耐,面对冒着缕缕寒气且飘着丝丝茶香的凉茶,那是一点都不客气,咕噜一大口,
“哈,爽!”
接着又是咕噜咕噜两大口,转眼见底,连冰块都不放过,嘎吱嘎吱咀嚼。
朱标小饮一口,精神一震,忍不住又是一大口,止不住夸赞,
“此凉茶甚为甘甜,且茶香长存口腹,辅以冰块,在炎炎夏日实在一绝!”
毛骧牛饮后连连点头,
“若贤弟这铺子以此茶作营生,怕是要火遍京城,日进斗金。”
陆长生微笑着给三人续杯,并不接话。
但老朱显然没那么好糊弄,目光灼灼盯着陆长生,
说实话,他很不喜欢眼前这个怪异青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这个年轻人却一直试图游走在他的规则之外,任何皇帝都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他朱元璋亦如此!
似笑非笑道,
“小子,现在该说说为啥要烧咱的皇明祖训了吧!”
陆长生撇撇嘴,他有一肚子对大明王朝的意难平,但如今说的越多越脱不开身,
“陛下严以律己,并将一些立身的优良传统,劳心费神写下来,当作给后世子孙的警世贤言,自是极好的。”
“但百年前的铁匠写下打铁细则,要求现在,百年后,两百年后的子孙都必须按照他的方法来,陛下觉得如何?”
朱元璋持茶碗的手僵在了半空,面色变幻好一阵后嗤笑道,
“哼,差点给你绕沟里去!”
“你这是在诡辩,国策本就是长治久安之道!”
“民间匠造技艺自然该不断推陈出新,但国策岂可朝令夕改?!”
陆长生心中大喜,老朱居然主动给自己递梯子,当即奥斯卡附身,一脸愧色拱手,
“陛下之言如醍醐灌顶,倒是小子钻了牛角尖。”
“看了几本杂书自诩胸有斗墨,不曾想竟是坐井观天之辈,此番被陛下点醒,自当戒焦戒躁,潜心苦读!”
又对朱标拱拱手,
“让太子爷见笑了,辜负了太子爷厚爱,待小子苦读数年再期回报!”
朱标赶紧回礼,
“贤弟莫要自谦,又有谁能通晓万事万物,天下书本何其多也,穷极一生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