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劝说
在经过半个多月的住院医治后,王杰生总算出院回家了。然而,他的两只手彻底丧失了劳动能力,手腕以下僵硬死住,手指如同木棍儿,一点儿也不能弯曲活动了。
原本身材魁梧的王杰生,里里外外的粗细活都能应付自如,在大队里既当村长,又用闲时打石头赚钱,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足实。现在突然间双手残废,失去了劳动能力,也断了生活来源。面对八十来岁的老娘,还有两个上学的孩子,他一下子颓废到了极点。
自从王杰生出事后,老人天天眼泪婆娑。每当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一抹淡淡的忧郁蓝,老人那瘦弱的身影便显得格外孤单,总见她拄着拐棍,在路上半天挪一步,艰难地去他家坐着,生怕儿子再出意外。
“生子,可别想不开啊!一家人还依靠着你!”老人努力地喘着粗气,赶得嗓子里的老痰在喉咙里呼啦呼啦地游走。
看着老人土褐色的皴如核桃皮的瘦脸,刘凤也泪挂双腮,小心地端了刚盛好的大米粥放到王杰生眼前的桌子上。
听了老娘的话,原本颓废的王杰生一下子情绪崩溃,弯腰探身,用小臂将眼前的饭碗扒拉到地上,大声吼道:“这样活着还有啥意思啊!死了算了!”说完,头埋在两小臂之间,放声大哭。
碗摔得粉碎,满地都是大米粥。
王杰生沙哑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仿佛连空气都被这份绝望所凝固。他无力地跌坐在破旧的小木椅上,两眼空洞地望着头顶那片灰暗的天空,心中满是难以言说的苦涩与迷茫。
“又咋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听到王杰生沙哑的吼声,孙菊赶忙穿过胡同,走进院门。
站在水缸旁边的刘凤拿着饭勺,呆呆地站着,没有吭声。
蹲在地上的王育红也没说话,头发蓬乱地拾着碎碗片,时不时地用袖子擦一下眼泪。
王育红喜爱的那只小狸猫低头嗅着地面,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美食”感到好奇,却又因为主人的动作而略显退缩,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孙菊轻轻叹了口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起门旁的扫帚和笆斗,仔细地清理着一地狼藉。
刚喂完羊的刘长连也进了院门,和老人打了招呼,拿了磨台根的一个板凳在王杰生对面坐下,掏出烟袋抽起了烟。
一阵沉闷,院子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好不容易把你救过来了,你就这么个打算?”透过缭绕的烟雾,刘长连看着王杰生说道。
“就是呀。日子咱不过啦?再怎么着这也是一个完整的家?”清理完垃圾的孙菊坐在锅屋门槛上,瞅着王杰生说,“你真胡寻思,走上那条路,刘凤带着俩孩子怎么过?你没看到我?要不是大哥和你家帮衬我,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说着,孙菊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你当过干部,是能拿主意的人。咋在这个事上就犯糊涂呢?”听到孙菊声音哽咽,刘长连赶紧接过话头。
“是啊,你现在手不能动了,干啥是都不方便。慢慢地习惯就好了。薄家口子的你那战友没了胳膊不也活得好好的?”看到王杰生一直不说话,刘凤说起了他的战友薄文华。
又是一阵沉默。
三人的话语沉重如钢杵,句句撞击着王杰生的心灵。他直了直腰,又靠向椅子背,一向锐利的眼神在烟雾中游离,似乎极度痛苦,却又想竭力从内心深处的沼泽中挣脱出来。
过了好久,王杰生看向刘长连,压低声音说:“这次,引线怎么着得那么快?怎么就早早炸了呢?”
正翘着腿抽烟的刘长连听到王杰生说话,赶忙咽下刚抽进嘴里的一口烟,说:“很明显啊。引线太短了。”
看到王杰生眼里有了光彩,刘凤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转向孙菊拿了胸前的头巾稍微擦了擦眼睛。
“你是老爆破手了,这个还不明白?”刘长连就着板凳腿磕着烟袋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