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压着碎月,泊在码头,林羽捻起半片黏在米袋上的桂花。前日庆功宴的烛油还凝在青石缝里,此刻被正午阳光晒得泛出琥珀色,倒像是某种隐秘的符咒。
“公子当心烫手。”柏瑶撑开竹骨伞遮住米垛,袖口滑落的罗盘正巧将光斑投在“常平仓”匾额上。她指尖抚过伞柄暗格,三枚铜钱叮当坠地,“震卦逢坎,怕是要起南风。”
话音未落,史灵珊的银铃突然在仓廪顶端炸响。红衣翻飞间,剑光已劈开三袋鼓胀的麻包。泛着青霉的粟米倾泻而出,当中竟混着成捆浸油的芦苇。
“火镰!”林羽疾退三步,腰间龟甲骤然发烫。二十步外的护城河突然翻起浊浪,三艘满载硫磺的乌篷船正顺流而下。船头猎猎作响的狼头旗,与七日前纵火案现场的赝品如出一辙。
柏瑶的罗盘针尖突然指向粮仓西南角。史灵珊剑穗银铃震颤着绞住飞来的火箭,火星溅在陈年梁木上,瞬间燎起半人高的火墙。
浓烟里传来熟悉的朗笑:“林兄的龟甲可曾算到这一卦?”陈景明摇着折扇从火光里走出,锦缎袍角沾着硫磺碎末。这个曾与林羽歃血为盟的茶商,此刻腕间竟缠着蛛丝编织的九眼图腾。
他靴底碾过燃烧的账册,灰烬里露出半幅伪造的兵力布防图。“陈兄可知晓?”林羽突然抓起把燃烧的粟米,任火苗在掌心跃动,“上等黍米遇明火会爆出七重脆响,就像……”他猛地将火种抛向护城河,爆炸声连环震碎五艘敌船,“就像连环雷火阵的暗号。”
史灵珊的剑锋已抵住陈景明咽喉,却发现他腰间玉佩正与自己剑柄的螭纹严丝合缝——这是三个月前他们联手剿灭水匪时,她亲手系上的战利品。银铃在热浪里发出呜咽般的颤音。
“灵珊且慢。”柏瑶突然掷出罗盘,磁针弹飞了暗处射来的毒镖。她拾起烧焦的账册残页,在火光里翻转三次,墨迹竟重组为全新的漕运路线:“陈公子当真仔细,连米袋夹层的火浣布都换了方位。”
林羽望着昔日盟友扭曲的面容,忽然想起暴雨夜他们蜷在山洞分食半块面饼的情形。陈景明当时指着洞外闪电说:“他日若负兄弟,必遭天雷殛顶。”此刻他腕间蛛丝突然暴长,毒牙般的倒刺直扑林羽面门。
“叮——”系带银铃自行动作,绞碎蛛丝的同时在陈景明颈侧留下细痕。史灵珊怔怔望着自动归鞘的佩剑,剑身映出林羽冷峻的侧脸:“给你三日,把真正的布防图送到赵权枕边。”
当夜,柏瑶将浸过药水的桑皮纸铺在星图下。林羽故意用陈景明熟悉的暗语书写假情报,墨迹里掺的夜光粉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史灵珊沉默着将真舆图缝进自己束胸的银鳞软甲,剑穗扫过林羽案前时,带起的气流恰好吹散伪造的城防弱点。
“东南角护城河的暗桩……”林羽悬腕停顿,任由陈景明安插的侍女“失手”打翻茶盏。茶水晕染开伪造的水道图,却让更深层的磷粉暗纹显现出来。他余光瞥见窗外惊飞的宿鸟,知道信鸽已带着错误情报没入云层。
子时更鼓响起时,史灵珊突然用剑尖挑起梁间蛛网。月光穿过空洞,在砖地上映出个残缺的九眼图案。柏瑶的罗盘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漕运码头某个早已废弃的瞭望塔。
“看来有人等不及验收成果了。”林羽摩挲着龟甲上新增的裂痕,裂纹走势竟与假情报里的行军路线完全重合。他故意将真舆图塞进史灵珊的剑鞘,银铃相撞的刹那,瞭望塔顶闪过道镜片反光。
晨雾裹着铁锈味在落鹰涧翻涌,林羽故意将玉佩穗子甩得叮当作响。史灵珊的剑鞘在青石上拖出细长刮痕,暗合着昨夜柏瑶用算筹推演的九宫步数。
“公子,山壁苔藓剥落得蹊跷。”柏瑶忽然驻足,将罗盘贴在潮湿的岩壁上。磁针在青苔碎屑间震颤,指向三丈高处新近折断的紫藤——那里本该垂着他们半月前系的红绸暗哨。
林羽摩挲着龟甲上新裂的纹路,故意抬高声音:“前日猎到的鹿肉还剩半扇,今夜正好……”话音未落,崖顶突然滚下数十个燃烧的草球。裹着硫磺的火焰撞上涧底暗河,蒸腾的水雾里瞬间亮起密密麻麻的箭镞寒光。
史灵珊的银铃骤然爆响,剑穗在空中织成密网。柏瑶从袖中抖出改良火药弹,青烟裹着茱萸粉末漫开,呛得伏兵咳嗽连连。林羽趁机拽断玉佩抛向暗河,金镶玉的碎片在波光里折射出七道虚影。
“西南巽位!”柏瑶突然扯下发间银簪,尖端插入岩缝时带出缕暗红丝线——正是陈景明腕间那种蛛丝。林羽的龟甲应声裂成两半,裂纹延伸处,潮湿的岩壁上竟浮现出荧光苔藓拼成的密道图。
史灵珊突然旋身斩断七根钟乳石,坠落的石块恰好堵住追兵来路。她反手将佩剑插入暗河水脉,剑身嗡鸣指引着溶洞走向:“这水声里藏着《广陵散》的变调,是公子教我的辨穴法。”
众人踩着剑鸣节奏疾行,洞顶渗下的水滴逐渐凝成冰晶。林羽忽然驻足,望着石壁上赭石绘制的上古星图低笑:“陈景明当真照着我给的假星象布阵。”他屈指弹碎钟乳石,坠落的碎冰在火把映照下,竟在洞底投射出敌军粮仓的方位。
密道出口涌进刺目光线时,林羽的亲卫已换上敌军服饰。柏瑶将火药粉掺进胭脂盒,史灵珊的银铃里暗藏淬毒银针。当第一支响箭划破天际,伪装成樵夫的暗桩同时点燃十二处烽火台。
“留活口!”林羽高喝时,袖中暗弩精准射断陈景明的玉带钩。这个瘫坐在檀木战车上的叛徒还想挣扎,却被史灵珊剑风扫落的松针钉住衣摆。柏瑶突然掷出浸药的帕子,正捂住他欲咬破毒囊的嘴。
林羽用剑尖挑起陈景明的下巴,系统光幕突然在视网膜上闪烁:【检测到蛊虫反应,建议剥离】。他故意叹息:“陈兄可知,你体内噬心蛊最爱在朔月发作?”话音未落,对方腕间蛛丝突然暴起,却在触及林羽面门前被系统屏障灼成灰烬。
当江湖豪杰们架起陈景明时,柏瑶忽然将染血的账册残页抛向空中。夜风卷着纸页贴在山壁上,血迹竟与岩画组成新的漕运图。史灵珊的剑鞘银鳞不知何时少了一片,正嵌在某个痛哭流涕的叛军头目靴底。
“清理战场。”林羽背过身去,月光将他影子拉得细长。亲卫们搬运箭矢的声响里,他袖中龟甲突然又添新纹——这次裂痕蜿蜒如游龙,直指云层后若隐若现的星宿。
柏瑶的罗盘在血泊里转了三圈,磁针死死咬住南方。史灵珊擦拭剑穗时,发现银铃内侧不知何时多了道灼痕,形状恰似他们昨夜见过的九眼图腾。